周林深猝不及防的一句“我好想你”,让徐莺时的心中,猛地一暖。
这秋夜之中,似乎当空洒下了一片暖阳,笼罩着她,恰到好处的温度,让她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让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黏腻而香甜,让她沉醉其间,无法自拔。
她恍恍惚惚,灵魂飘到半空,千言万语堵在心间,徐莺时张开嘴巴,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哦。”
这一个干巴巴的“哦”,与她心中翻滚的情绪自然是格格不入的。
徐莺时有些惭愧又懊悔,找补一般加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周林深问。
徐莺时担心他又任性,赶忙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结束江城的工作回林城?”
“周末,周五或者周六吧。”
“好,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上次我们吃砂锅粉的那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我请你吃。”
这算是徐莺时第一次的主动邀约,周林深的声音,有些雀跃:“好,一言为定!”
一路回到家,徐莺时的思绪,一直是飘忽着的。
周林深那句“我好想你”,一刻不停地,在她的脑子中循环播放,起起伏伏,都快要被她谱成曲子。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甜蜜的话,程子皓倒是经常把“我爱你”挂在嘴边,不过他那些话,只会让徐莺时感到害怕和肉麻。
周林深这句话算是什么?
是周林深对她的告白吗?
早上起床,徐莺时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来到律所。
她起草了一份律师函,拿给姜贤签字盖章。
按照姜贤的意思,措辞比较严厉,无非是敦促叶炳权即刻停止侵害,送走公鸡,如若不然,将会诉诸法律,起诉到法院云云。
徐莺时的法律文书,一向写得无懈可击,姜贤看了一眼,一个字没改,便提笔签了字。
“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啊,骨子里还是怕衙门的。”姜贤说道。
“有的人,别看横蛮竖跳的,一说要去衙门应诉,立马就软了。”
“再说了,就收她区区两千块钱律师费,何必那么麻烦?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最好,能不走诉讼程序就别走。”
徐莺时暗地里觉得这份律师函,不会起到姜贤期望的作用,甚至有可能,激化矛盾。
按照叶炳权对阿彩的感情,他拼了命也要留住阿彩。
“姜师兄,如果叶炳权死活不送走阿彩,我们起诉赢了,拿到判决书,那阿彩……就是那只公鸡,是不是一定要被送走?”徐莺时问。
姜贤看着她笑:“怎么?还共情上了?”
他对着徐莺时眨眨眼:“你忘了律师培训的时候,老师是怎么讲的了?”
“做我们这行的,切忌……”
姜贤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这句话完整的是这样的:“做我们这行的,切忌爱上客人。”
当然,这句话是律师们之间的调侃,但意思大差不差。
实习律师做律师培训的时候,有专门的一课,经验丰富的老律师,会苦口婆心地告诫这些社会经验欠缺的新手律师们,对每一个当事人,都保持合理的怀疑态度,千万不要过分共情。
因为人性趋利,几乎所有当事人,在陈述案件事实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隐蔽对自己不利的事实和证据。
而随着案件的深入,最后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当事人,处处为他考虑的新手律师,往往已经掉入坑里,万劫不复。
即便是反复提醒,每一年,都会有被当事人坑到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的律师。
姜贤继续说道:“你昨天徒手夺菜刀,虽说社会反响不错,但是对你自己,真的是有百害无一利啊。”
“你记住我们是律师,要时刻保持冷静客观,看问题一定要比普通人站得高看得远。”
“这个案子,你一步一步在法律的框架内走程序就行了,别过多参与进去!”
徐莺时点头称谢。
她不敢让姜师兄知道的是,她还真是共情上了。
不过,她共情的并不是自己的当事人李娟,而是对方当事人叶炳权和阿彩。
十六年前,徐莺时也养过一只小宠物。
那个时候,母亲刚刚出事,弟弟冬冬,见不到日夜陪伴他的妈妈,情绪崩溃,几乎夜夜哭叫,邻居们意见很大。
没有办法,唐榆只好在郊区找了间房子,带着冬冬住了过去。
韩素那个时候还没有和唐榆结婚,唐榆拜托她帮忙照顾留在老屋的徐莺时。
韩素的职业也是护士,需要经常上夜班,便买了一只小仓鼠送给徐莺时。
“我不在的时候,有它陪着你,你就不怕了。”韩素温柔地摸着小小徐莺时的头说。
徐莺时非常喜欢这只小仓鼠,给它起名毛球。
从此以后,韩素上夜班,徐莺时就把养着毛球的笼子放在自己的床头,和它说话,给它讲故事。
小小的孩子,对于母亲的思念,对于未知的恐惧,都讲给毛球听了。
毛球对于那个时候的徐莺时,就像阿彩对于如今的叶炳权,岂止是一只宠物啊!
可惜,毛球半年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死掉了。
徐莺时抱着毛球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至今想起来,心里面都是疼痛。
毛球的死,对徐莺时的打击,不亚于失去父母。
从此以后,她不敢再养任何活物,就是害怕自己无法再次承受生离死别。
收好律师函,徐莺时离开律所,往桂花巷而去。
来到叶炳权的小院子,差不多上午九点半,徐莺时抬头,看二楼的窗户紧闭,大概李娟这个时候,还在休息。
叶炳权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地收拾着。
地上跟个垃圾堆似的,啥样子的垃圾都有。
小石块,团成团的旧报纸,塑料瓶,苹果核,橘子皮,牙刷,梳子,甚至还混杂着一条女士的内裤!
阿彩受了惊吓,在院子里紧张地转着圈圈,时不时“咯咯”叫几声。
徐莺时暗暗叹口气:这些垃圾,不用说是住在二楼的李娟扔下来的。
她来得还真是时候,一场大战,刚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