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伯没有说话,从身旁的抽屉里翻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上,低着头抽起来。
徐莺时说道:“叶伯,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李娟不过就是求个能好好睡觉,阿彩是固定在凌晨的五点到七点之间打鸣,这个时间段,你把它放到家里的卫生间不就行了吗?”
“再说了,天气越来越冷,晚上又经常下雨,你让阿彩整夜呆在室外的鸡舍里,给冻出病来怎么办呀?”
叶伯吐出一口烟,闷声闷气地说道:“你也看到了,那楼上的疯女人,整天往楼下泼水,扔垃圾,难道我就这么算了?”
“我……我不是不能想办法,我……我是咽不下这口气!”
徐莺时当然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们两个,其实就是在相互较劲,谁都不想咽下一口气。
徐莺时只好长叹一声,说道:“叶伯,该说的话,我也说的差不多了。”
“你该怎么办,心里应该有数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昨天,李娟敢在大白天的拿菜刀指着你,指着阿彩,你要是还整晚把阿彩留在外面,你想没想过,会不会哪一天,李娟溜进院子里,悄悄杀掉阿彩?”
“她敢!”叶伯大喝一声。
徐莺时道:“叶伯,你都叫她疯女人了,她有什么不敢的?”
“到时候,她最多去拘留所里关几天,你怎么办?乐乐怎么办?”
“你能告诉乐乐,他的阿彩,因为他爷爷咽不下这口气,被人杀掉了吗?”
“乐乐会怎么想你?他会不会就此恨上你,再也不愿意来看你呀?”
徐莺时狠下心,说出这些冰冷的句子,这几句话,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利剑,直插入叶伯的心里。
叶伯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了。
他夹着烟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孤独了这么多年,乐乐每年来的那几个月,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如果乐乐真的不想来看他了,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啊!
徐莺时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是太过冷血,轻轻唤了一声:“叶伯……”
叶伯将烟摁灭,长叹一声,垂下头说道:“徐律师,我听你的。”
“只要李娟不去告我,不带走阿彩,我从今天晚上开始,便将阿彩关到房间里来。”
做好了叶伯的思想工作,接下来,还得做李娟的。
从李娟的种种表现可以看出来,她这个人的性格,比起叶炳权,有过之无不及,应该更难攻下来。
徐莺时思前想后,她不能单独去找李娟,毕竟李娟是她的当事人,是付出了律师费的,可能在获得侵害停止的结果之后,更需要一些情绪上的安抚。
她打算求助社区的汪主任,和汪主任一起,去做李娟的思想工作。
当得知叶伯竟然答应退一步,晚上将阿彩关进房间里的消息后,汪主任又是兴奋又是难以置信。
“徐律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们这些专门做群众思想工作的人,登门劝了好多次都不行,你去一次,就让那倔老头松口了?”
“没看出来,徐律师这么年轻就这么有本事,我们社区这样的事情还多,以后希望能得到徐律师的帮助!”
汪主任热情地给徐莺时递名片,这意思,以后桂花巷社区有案子,就打算请徐莺时做代理了?
徐莺时这个时候,内心真是满满的成就感,早就听老律师说,律师生涯,要越走越宽才是,她这是,把路走宽了吗?
社区的案子,多半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不过对于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律师,没背景没人脉,有啥好挑剔的?
哪个大律师,不是在小案子中锻炼自己,积累自己,发展人脉,最后越做越大的?
她倒是庆幸自己没有按照姜贤指示的那样,把律师函交给叶炳权便不管了。
为了准备今天的谈判,她昨晚上准备了一个晚上。
被周林深扰乱了心绪,她睡不着,干脆披衣起床,专门为今天的谈判,做了一张思维导图。
徐莺时赶紧和汪主任互换了名片,说道:“汪主任,还要麻烦你一件事,虽然叶伯答应将阿彩关起来了,但李娟这边,我感觉她的脾气比较古怪了,可能还需要你的协助,做一下她的思想工作。”
汪主任一口应承下来,和徐莺时商量了一下,估摸着这会儿李娟也该醒了,便给她去了个电话。
半个多小时以后,李娟拿着个资料袋出现在社区办公室。
“徐律师,你看一看,你昨天让我准备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死畜生,今天早上一样地叫个不停,徐律师,你们赶紧起诉,判决书下来,我要亲手宰了那畜生,请大家喝鸡汤,吃鸡肉!”
李娟说得咬牙切齿,干瘦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待她说完,徐莺时道:“李女士,你先坐。”
“我上午去拜访了叶先生,他已经答应阿彩打鸣的时间段,将阿彩关进卫生间了。”
“你明天早上可以感受一下,如果依然有噪音,我会建议叶先生给卫生间换上隔音玻璃。”
李娟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一脸的不可思议。
半晌,她尖声吼道:“就这么完了?”
“他以为他把那畜生关起来就没事了?”
“那我这段时间被他们吵到失眠怎么算?我被医院通报批评,扣罚了一千多块钱怎么算?”
徐莺时看着她没说话,坐在办公桌另一面的汪主任一拍桌子道:“李娟,你见好就收吧!”
“你每天早上往叶炳权院子里扔东西,叶炳权也是多次向我们社区反映过的,也是提供过照片和视频的。”
“你扔的东西里头,包括有石块木棍等尖锐危险物品,可能对他人造成人身伤害,属于高空抛物,如果叶炳权要反诉你的话,你的罪名比他的严重!”
“还有,你昨天拿菜刀指着叶炳权,那视频可是在网上都传遍了的!”
“你自己上网去看看网友的留言,都说这女人怎么没被抓起来呢!”
“你如果真要闹到法庭上去,叶炳权是民事责任,你怕是要负刑事责任,你不是还想变更监护权,想让你儿子跟你过吗?”
“你这样,哪还有希望争得儿子的监护权?”
如果说孙子乐乐是叶炳权的软肋,那儿子便是李娟的软肋,一听到儿子,李娟身子顿时软下来,一屁股做到椅子上不吱声了。
汪主任这套话术,是他和徐莺时商量的结果,里头的法律术语,都是徐莺时临时教给他的。
徐莺时是李娟的代理律师,这些话,从汪主任嘴里说出来,比从她嘴里说出来,更能让李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