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辞这才感觉到,温颜的身体是何等僵硬,就像是被一股执念撑着,才能保持勉强保持现在的冷静。
“知知?”南韵不解的看了眼顾砚辞,又看向温颜。
怀中女人的睫毛再次轻颤,对这个声音的反应似乎有些应激。
“温颜!”顾砚辞低声道。
温颜被他这一唤,闭了闭眼,重新看向南韵,对上南韵满是欣喜的目光。
温颜觉得这目光很是刺眼。
见到她,何必这么高兴呢?
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之前擦肩而过很多次呢。
“知知,我是妈咪呀!”
南韵面露焦急,生怕温颜不认识她,想再去抱温颜,然而温颜被顾砚辞牢牢护在怀里。
“我知道。”温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如此平静。
南韵一喜,牵过南知意的手,给温颜介绍南知意:“知知,这是知意,是你……知意比你小几个月,算是你的妹妹!”
温颜看向南知意,南知意懵懂的看着她,对她这个姐姐带着几分好奇。
温颜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具有戏剧性,滑稽得很。
“知知,走,跟妈咪走!”南韵又想去拉温颜的手,再次被顾砚辞这个‘拦路石’挡住,不由得问温颜,“知知,他是?”
“我目前的丈夫。”
“你、你结婚了?”南韵错愕又震惊,“你、你才多大!”
“我以为您知道。”温颜微笑着看着南韵,眼底没有笑意,“不是您说,我是一个不思进取、早早结婚的女人?”
南韵愣了一下,随即面色煞白。
\"妈咪!”南知意扶住南韵,责备温颜,“温颜你怎么能这么说!”
好一幅母慈女孝!
温颜看得眼睛疼,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压着。她转过头去,脸恰好面向顾砚辞的胸膛。
男人不由分手,一把将她的脑袋埋入自己怀中。
不过是瞬间,那酸涩的眼眶不受控制的让泪水决堤。
隔着衬衫,顾砚辞感觉到湿润的温热。
“知知……知知,妈咪不是这个意思!妈咪刚刚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妈咪不知道是你,妈咪……对不起,知知……”南韵语无伦次的解释,急的红了眼眶。
说着说着,她看向旁边的顾砚辞,眼里多了不解和打量。
她并不知道温颜结婚了,也不知道温颜的结婚对象是谁。
“妈咪……”南知意心疼的看着南韵,着急的看向温颜,“温颜,不,姐姐,妈咪真的没有想那么说你,也没有那么想过你,你不要误会妈咪……”
温颜从顾砚辞的怀中退出来,重新看向南知意和南韵。
“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如果不是眼睫毛微微湿润,完全让人想不到刚才无声的哭过。
温颜现在不想和她们多说话。
见南韵不死心,还想说话,顾砚辞先一步打断:“南小姐,我看令堂状态不好,不如你先带令堂回去休息。”
南韵不可思议的看向顾砚辞,满眼都写着对顾砚辞阻挠的震惊和不满。
她和自己女儿说话,这个男人凭什么管!
顾砚辞看出南韵的心思,对顾锦枝说:“你和温颜送洛小姐回去。”
顾锦枝愣愣的没懂。
洛北倾立刻反应过来,一边挽着温颜的手往外走,一边给傻了吧唧的顾小姐使眼色。
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周围变得更加安静。
顾砚辞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嘴角依然带着一点礼貌的笑意,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冷了好几度。
男人薄唇轻启,笑声里带着一点疑惑,问南韵:“我应该叫您唐夫人还是温夫人?”
丹尼尔全名为丹尼尔唐。
南韵听出顾砚辞言语里暗含的嘲讽,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我和温家早就没有关系!”
“既然你和温家没有关系,那你和温颜能有关系?”
南韵觉得这个年轻人简直不可理喻:“我是她的母亲!”
“是么?据我所知,我的岳母在我妻子十二岁那年就去世了。”
顾砚辞的话就像是一把刀扎在南韵得心上,让她无法狡辩,让她难以启齿。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温颜的丈夫,我叫顾砚辞。”顾砚辞礼貌的补充道,顿了顿,“另外,温颜嫁给我,是我主动求娶。”
南韵一时间被巨量的信息所冲击,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我不管你是谁,都不能阻止我见我的女儿!”
她态度坚硬,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南知意在听到‘我的女儿’四个字时,指尖不自觉的用了用力。
这些年,她才是妈咪的女儿!
“你很关心温颜?”顾砚辞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唐夫人,上周在游轮上,是你亲自将温颜拒之门外,今天,也是你擅自更改规则,想给温颜难看!”
南韵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她记得自己所做过的,不仅是这些。
在游轮上,南知意告诉她遇到一个很优秀的东方女孩,那个女孩大概就是温颜,她不仅说了温颜的坏话,还让南知意离温颜这种人远点。
这种人?
哪种人?
她口中品行不端的人,是她宝贝多年的亲生女儿啊!
眼前这个男人,明显就是支走温颜,故意来扎她心的!
“等等,你、你是顾三?!”南韵终于知道为什么感觉顾砚辞这个名字熟悉,“你是顾景希的堂哥?知知的未婚夫不是顾景希吗?我走之前,特地拜托顾景希父母照顾知知,知知怎么嫁给了你?是不是你使了什么手段,毁了知知原本的婚姻!”
南韵从前没见过顾砚辞,她去顾家时,顾砚辞恰好在欧洲上学。但是她听说过顾砚辞的名声,顾家人都说顾砚辞这个继承人佛口蛇心,看着克己复礼,仿佛是贵公子中的典范,实则冷血无情,因此连他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喜欢他!
而顾景希则不同,从小乖巧懂事,喜欢温颜,顾景希的母亲是她的朋友,她对顾景希放心!
“唐夫人,顾景希的父母得知温颜没了亲妈庇护,没了亲爹的疼爱,第一时间就退了婚,”顾砚辞冷声道,“你的眼光,实在是差!”
“顾先生,请你不要这么说我妈咪!”南知意看不过去,“每一个人都是纷自由的个体,我妈咪没有对不起姐姐的地方!”
顾砚辞点点头:“那请唐夫人,自由到底!”
——不要打扰温颜!
-
表面上是温颜和顾锦枝送洛北倾,实则是洛北倾和顾锦枝将温颜送到了公寓。
温颜直到坐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回了家。
微信里跳出很多条江淮序的信息,询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去。
温颜万分抱歉的回了消息,说自己有事,临时无法到场。
——她现在的情绪,实在不适合再出去。
“颜颜,不高兴就哭一哭。”洛北倾拥抱着温颜,心疼的说。
顾锦枝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抱着自己的相机在旁边手足无措。
她一直知道温颜的母亲早亡,所以温颜在温家才收尽了欺负。如果今天跳出来的那个人是温颜的母亲,那温颜这些年受的苦算什么?
她的妈妈有很多的坏毛病,甚至称得上尖酸刻薄,爱占便宜,眼高于顶,但是她妈妈也是全心全意的爱她。
为什么会有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呢?
顾锦枝想不通。
“北倾,你先回去休息吧。”温颜双手环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沙发里。
“我不放心你。”洛北倾直说。
“锦枝在这里陪我,北倾,你在这里陪着我,我会担心你的。”原本今天因为看她比赛就挺累了,现在该休息了。
但是她现在的情绪情况,显然不适合留洛北倾在这里休息。
洛北倾看向顾锦知,眼神里写着:你靠谱吗?
顾锦枝:“……”
顾小姐对自己很了解,并且对自己毫无信任!
温颜表现得很冷静,不停劝说洛北倾回家休息。洛北倾拗不过她,叮嘱顾锦枝好好照顾温颜。
洛北倾刚走不到十分钟,温颜又让顾锦枝也回家。
顾锦枝拨浪鼓摇头:“不行,我有任务在身的!万一你出个什么事,我恐怕要被洛北倾和三哥各自杀一遍!”
温颜不再说话,抱着膝盖发呆,安静得吓人。
顾锦枝有些头皮发麻,觉得空气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压力山大。
过了不知道多久。
终于,指纹锁的声音响起。
门从外面被打开。
看到顾砚辞的那一刻,顾锦枝如蒙大赦的站起来:“哥,温颜就交给你了!”
都不用顾砚辞赶,她自己就抱着相机消失了。
温颜听到声音,迟缓的眨了眨眼。
直到男人在她面前单膝蹲下,她才抬了抬眸,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你和她说什么了?”温颜问。
她是谁,不言而喻。
“没说什么。”顾砚辞道。
温颜看着他,自然不相信这样的说辞。
顾砚辞叹了口气,将她垂下的一缕头发卡在耳后:“向她说明了我的身份,是你的丈夫,叫什么,而不是随便一个路人。”
“顾砚辞,我想和你离婚。”
——不要再随便说你是我的丈夫。
男人已读乱回:“我知道。”
温颜觉得极累,闭上眼,不愿意再和他争辩这个问题。
“温颜,我不说我是你的谁,我没有一个正经身份,怎么和她说话?对不对?”
他罕见的和她耐心解释,温颜又看了他一眼。
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和在比赛场场馆外的冷静和淡漠全然不同。
这些年的孤身一人,让她锻炼出在‘外人’面前始终穿着铠甲,一般人看不穿。
但是顾砚辞知道,她是逼自己死死的绷着一根弦。
“你的眼泪,”顾砚辞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的位置,深灰色西装马甲V领处恰好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现在那里有湿润的印记,“还没干。”
温颜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抱歉,当时没控制好情绪。”
她不想哭的。
顾砚辞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按了中控按钮,闭合窗帘,关了灯。
明亮的客厅渐渐昏暗下来。
温颜察觉到光线变化,刚下意识抬起头来,就被顾砚辞拥入怀中,整张脸迈入他的胸膛,挡住了所有人,包括他的视线。
“知知,没有人会知道你掉眼泪,包括我。”
他说着明显欺骗的谎话。
“顾砚辞,我不是小孩了,你没必要这样哄我。”温颜的闷声传来。
“嗯,我知道。”
南韵才‘去世’那一年,温颜跟着温永海初到帝都定居,面对完全不出的‘新家人’,她不愿意在温家露出脆弱的一面,常常在顾家玩耍时,一个人偷偷地哭,说想妈咪。顾砚辞很快发现这件事,总是给她关上房间的灯和窗,关上门。
温颜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顾砚辞讨厌她,认为她的哭声会打扰别人,她的眼泪会给他带来麻烦。
这一刻,温颜终于意识到,顾砚辞是在给她营造完全安全的环境——黑暗让别人看不到她的眼泪,关上门让别人听不见她的哭声。
他在告诉她,她不需要伪装坚强。
“呜呜呜……”
细碎的呜咽声渐渐传来。
唯一不同的是,少时的顾砚辞是冷漠的坐在沙发上,等着温颜哭完。
现在的他,将她仅仅的拥抱在怀中,让她压抑的哭声消失在两个人拥抱的缝隙里。
顾砚辞吻了吻温颜的头顶,突然道:“知知,我爱你。”
这一声爱,不像是表白,更像是安抚。
温颜狠狠的闭了闭眼,将脸迈得更深,仿佛并不想听到这话。
顾砚辞等她哭累了,将人小心推开一点,捧着她的脸,在昏暗之中,吻了吻她脸上的泪痕。
入口是湿润的咸。
“知知,我爱你,我很爱你……”
温颜沉入谷底的冰冷心脏在男人一句又一句的爱中,渐渐从麻木中苏醒。
她抬眼,看向男人,眼泪婆娑和光线昏暗,她看不清男人的脸。
温颜控制不住声音的哽咽:“顾砚辞,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安慰我。”
顾砚辞笑了声,嗓音低沉中带着磁性,很是悦耳:
“宝贝,我应该是想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