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V不是吗?
这三个字出现在在场的几人心中。
高胜寒看着高逐理,茫然地比划:“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任谁都看的出他手开始抖了。
明明是平视,他看她却像在仰视。
高逐理移开视线:“现在这是哪里?”
没人回答她。
她皱眉,语气重了一些:“告诉我这里是哪儿?”
高胜寒说:“我的家。”
“这是京城哪里?”高逐理冷冷地说,“手机给我用一下。”
高胜寒没有动作。
高逐理诧异地看着这个儿子:“你已经不听我话了?”
“现在没有手机了。”高胜寒绷着唇角,倔强地盯着她,手势比的很快,“妈妈,在这之前,请把……真相告诉我。”
“你是想把我们的位置告诉研究院的人吗?”
高逐理拢了拢头发,木然道:“是啊,那又怎么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韩渔愤怒地吼着。
闻笙注意到,他的眼角闪烁着泪光。
他没多少人类的感情,这泪水是为高胜寒流的。
高逐理冷笑道:“救我?有人问过我的意愿吗?”
高胜寒似乎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话,恍惚中伸手想捂住耳朵,却又沉默着放了下来。
他的亲生母亲靠着枯树,目光没有半分波澜。
高逐理瞧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高高在上地说:
“我从来不是你口中的那个慈母,与其用母亲这个词汇来称呼我,我更喜欢你们喊我高博士。”
她纠正着高胜寒的记忆:“高逐理,这个名字是我为自己起的,我的原名美好无用,人们一听我的名字,便会在无形中看轻我。”
高逐理,她一生的追求,就是无上的真理。
“我热爱生物科学,渴望让基因中的秘密得到破解,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这都是值得的。”
她短短三十五年的人生成就无数,被人们比喻为生物界的璀璨无比的流星。
高逐理盯着愚蠢的儿子,忽然笑了:“知道吗?在我发现我的基因觉醒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
“这代表着人类将会进一步了解自己的种族,所谓基因锁会得到破解,人类距离真正的科学会更进一步,多美好、多伟大的事情啊。”
高胜寒半跪的身体震了震。
“我当然知道,我会是最宝贵的实验材料,我的名字会载入史册,如果有什么划时代的突破,这将会以我的名字来命名……”
“闭嘴!别说了!”
韩渔的声音恐慌颤抖,不敢去看高胜寒的神情,也害怕高逐理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霍拾安闭上眼睛。
赵春和周墨都转过了身。
闻笙则偏过头,不置一词。
“是的,我是自己主动提出当实验体的。”
高逐理把这残忍的事实狠狠扒开:“我发现自己的寿命比常人长上许多,但我仍旧担心我死后有没有别的实验体。”
“于是在2014年,我提出让我和制作出的残次品结合,生下一个孩子,看看是否能让这个孩子作为接下来的试验品。”
“结果有好有坏,好的是我成功了,你降生了;坏的是我的卵子离开体外会失活,且生下你之后,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你是唯一一个成功品。”
“……”
高逐理生下高胜寒后,因为很好奇这个孩子会显露出什么样的性状,所以决定放缓身上的实验,亲自抚养这个孩子几年。
在她发现他拥有特殊的声音时,她简直高兴坏了。
这意味着,他的确是个特殊的人类,哪怕孩童时期他的体内还没有显性表露的活性物质。
假以时日养育,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完美的试验品。
她一直养了他五年。
说实话,她不喜欢养孩子。
她也没有什么耐心,于是从他能走路后,她白天就不回家了,忙着实验的事情,让这个孩子自生自灭。
不过这个孩子过于聪明,才一岁多就能自己照顾自己,甚至会找吃的。
等到他五岁时,高逐理看着这个明显过于早熟的孩子,终于失去了耐心。
她要重归实验。
这一次,她将所有的实验步骤都交给了莫星长官,她主动陷入为期三十年的冬眠,等待三十年后亲自品尝自己酿出的科学的硕果。
至于那个孩子,她根本没想过。
那不过是待用的实验体罢了。
直到现在,这一切都被这个孩子毁了。
高逐理声音沾染了些怒气:“我教你数学,教你生物,是因为我认为你既然有我的基因,就该像我一样为科学献身,却没想到你长的如此庸俗不堪,去希求什么亲情,简直可悲!”
她字字愤怒,字字无情。
这些话像接连不断的巴掌,打在高胜寒的脸上。
比之前她打的那一巴掌更为疼痛难忍。
闻笙叹了口气,听到韩渔暴跳如雷的唾骂,内心唏嘘。
其实,从她一开始对上高逐理目光的那一刻,她就大概猜到了高逐理不会像高胜寒期盼的那样。
因为那不是一个母亲的目光。
从小在母爱中生长的闻笙太明白母爱是什么样子的了。
高逐理没有一分一毫的那东西。
而高胜寒……
她不禁看过去。
他在她的斜前方,月光明亮,她视力又好,看的清清楚楚。
高逐理发泄完了怒火,终于平静下来:“你如果恨我,我可以接受,杀了我,我也做不到反抗。”
“但是我死后,你必须要把我的尸体交给研究院。”
只有一件事她无法接受,那就是真理的不可得。
她看着跟她长的很像的儿子,皱着眉问:“你听到了吗?”
不知不觉中,高胜寒的姿势从蹲着到跪着,神情的欣喜依恋完全消散,唯一不变的只有挺直的脊背。
他的双眸空洞,恍若被抽走了灵魂。
飘摇的灵魂飞到了幼时模糊的记忆,让那些记忆清晰起来,他看清了母亲冷漠审视的目光。
飞到了那场大火,他身上烧伤了许多,忍着剧痛,拼命告诉自己要勇敢。
飞到了那个冬天,他蜷缩在冰冷的货箱,默默在心底一遍遍说“我会活下去的”。
活下去,才能救妈妈。
飞到了长不大的那些年,他四处流浪,作为哑巴被人欺凌,却绝不开口,因为妈妈说过,不能被人听到他的声音。
飞到了前些天睡不着的夜晚,他笑着对霍拾安这个哥哥,对韩渔这个弟弟说:
我要把我的妈妈救出来了。
我要见妈妈了。
他的灵魂在她的声音中重新回到身体,目光终于再度聚焦。
高胜寒手抬起来了一下,想说什么,四肢却抖个不停。
以至于他无法比划出完整的手语。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口型却很完整。
【妈妈。】
在这一刹那,灼热刺痛的泪水从高胜寒往日温和清冷的眼眸中汹涌滚落。
他做不出手语的手颤抖着捂着面容。
热的。
手是热的,脸是热的,四肢热的发痛,眼泪要将他烫伤,可他却感到浑身冰冷,战栗不已,肌肉大片地发生痉挛。
假的……
没有什么妈妈,没有什么母爱,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牺牲。
没有半点温情。
全都是他幻想出来的,记忆润色出的东西。
闻笙垂下目光。
霍拾安将崩溃的高胜寒按在肩膀上,让他得以感受到实感和依靠。
他轻轻拍了拍高胜寒的背:“我,至少还有我和小渔。”
高胜寒抓着霍拾安的衣服,止不住地发抖,脸埋在他的肩膀大哭。
哥,我没有妈妈。
哥,原来我们都一样。
以前我说,起码我有个妈妈,以后把妈妈救回来,那会是我们三个人的妈妈。
可是我错了。
哥,我们没有任何亲人了。
哥……
原来,我欺骗了自己三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