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她们走了？”
虽然事实显而易见，闻人琰还是问了一遍。
那些奉命切磋的异能者点头，提起她们时眼里还是闪着向往的神色：“实在是太厉害了，像她们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的。”
闻人琰没有说话，而是点点头，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走的人不止有闻笙一伙，还有对基地贡献颇大的简乘月兄妹，瑞如今基地人心震荡，正需要他这个基地长来稳定人心。
那名四阶异能者卷了卷衣袖破损的地方，听到身边的同伴嘀咕：
“这么强的人，为什么会成为通缉犯呢？”
“明明也不是坏人啊。”
所有人都默了默，没有把这个话题说下去。
离别并没有影响太多，所有人只是神伤了一会儿，随后各自都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日升日落，不出意外，时间不会倒流，只会向前。
入夜时，闻人琰看着漆黑的天空，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不安。
他的睡眠向来很好，这次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
闭上眼睛，脑海里将这几日的经历过了一遍，重温了最近的工作组织流程，甚至还回忆起来末世前最喜欢听的一首歌。
最后，他实在睡不着。
闻人琰坐起身，不知不觉竟坐在了桌子前。
这个桌子上放着传真机，用来进行和闻人东曦所在M基地的通信。
他手放上去，产生了想要和姐姐聊聊的想法。
随后，闻人琰回过神，奇怪地笑了笑。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从九岁后，他就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黏过姐姐了，即使遇到什么大事，也只会去找来几个得力下属开个会商讨解决方案，可是现在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失眠，他竟然想找姐姐聊聊天。
或者说，只是想给姐姐发个消息，问她最近过得好吗？
闻人琰克制住发传真的手，离开了房间。
他不能这样浪费资源，姐姐也不会这么无聊的地陪他闲聊。
这个时间，闻人东曦应该在搂着男伴呼呼大睡。
闻人琰这么想着，走在基地的道路上。
月光散发着红色的光晕，让人不禁想起恐怖片中的场景，夜中独身出行很容易感到恐惧。
尤其是远处隐隐传来的异种嘶吼声。
碧落城坐落于被异种吞没的城市之上，其实想想还挺荒诞，底下如同人间炼狱，上面却岁月静好。
若不是有碧落城，像她们这样的小城市绝不会这样舒坦的生存。
月下散步，闻人琰繁杂的思绪渐渐铺开，他蹲下身，将散落的鞋带系好。
他并不是B市的人，说起来，他其实是来B市旅游的。
或许是她们闻人家天生有工作狂的基因，他性格古板严谨，闻人东曦奔放不羁，她们姐弟在性格上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对工作的无限热情。
若非是因为过度劳累进了医院，闻人琰这个时候应该是在M市，而不是被父母催着来B市旅游散心。
命运像是规划好了一切，就在他抵达B市后的第二天夜里，极寒末世降临了。
在那个高级酒店内，闻人琰靠着冷静和卓越的领导能力，号召组织酒店和周围的居民团结在一起，寻找御寒衣物和食物，击退第一波异种的袭击，带领这些人来到碧落城。
这是B市基地的第一批居民。
后来她们用唯一能够使用的传真机跟M市联系上，闻人东曦慷慨地说：“我这边能够调用一架直升飞机，你想回家吗？”
闻人琰问她：“能带所有人去吗？”
“不可以。”闻人东曦无奈地说，“一架直升飞机是我作为首领的极限，还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
末世后，能源变得极其有限，无论拿来做什么都需要经过申请。
那时闻人琰回眸看了一眼门外的下属。
这些人与他同生共死，说是下属，其实早已经成了彼此的家人。
他要抛下这些人，抛下这个他一手建立的基地离开吗？
他做不到。
于是闻人琰拒绝了闻人东曦。
现在想想，一向脾气火爆、不喜欢别人忤逆的闻人东曦难得没有训斥他，大概也是理解的。
凉风吹过，闻人琰将衣服拢紧。
他坐在广场的喷泉边。
喷泉里面没有水，但末世前的晚上会发出五颜六色的光，伴随着音乐水花飞扬。
小时候，他和姐姐喜欢不顾衣服被打湿，坐在滋水的喷泉边，看着着急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他性格安静，每次都是闻人东曦拉着他去各个地方玩闹。
因此挨骂的常常只有闻人东曦一个人。
时间久了，闻人东曦心里很不舒服，就不带他了。
那时闻人琰很难过，其实他很喜欢跟着姐姐玩。
他偷偷地跟在姐姐身后，看到她和好朋友成群结队逛街、看电影、去游乐场，他不敢让姐姐看到，可是看着姐姐那样灿烂的笑脸，他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那时他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寂寞。
不懂社交的闻人琰不再跟着姐姐，碰到了也不再亲昵地问好，而是低头离开，一个人呆在房间看书学习，偶尔和父母一起参加应酬。
他抱着莫名的烦郁躲了闻人东曦一段时间，正好那时闻人东曦正因父母的责怪不想见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姐弟两个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的亲密。
同一个屋檐下，父母面前她们尚且敷衍地交谈两句，父母不再谈不了几句就容易擦出火气。
他小时候不善于表达，闻人东曦脾气又差，糟糕的关系到了成年才有所缓解。
可成年后，她们已经不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闻人琰想向姐姐道歉，当他提出说：“小时候，我经常跟着你……”
闻人东曦总是笑着打断他：
“小时候的事我早忘了。”
然后就聊工作上的事情。
闻人琰想，怎么会忘了呢？
她不会忘的。
因为他有一天听到，父母夜晚的谈论。
“东曦是不是还在怪我们？”
“唉。”
“都怪我当年冲动，撕了她的演唱会门票。”
“……再给她买她也不要了。”
十六岁的闻人琰知道了，九岁那年，因为带弟弟出去玩回来了晚一些，生意上遭受挫折的父母大骂了闻人东曦一顿。
她们已经习惯把过错安在年长五岁的姐姐身上。
哪怕那次其实是闻人琰央求闻人东曦出去看烟花。
发泄怒火的父母撕了闻人东曦昂贵的演唱会门票。
闻人家是清廉世家，给子女的零用钱不多，门票钱加代抢费让闻人东曦省吃俭用攒了半年。
她只是想在过生日那天和朋友去看喜欢的演唱会。
闻人琰想，谁都有错吧。
他有错，父母也有错。
可谁都没有及时向她道歉。
现在他想道歉，闻人东曦已经不接受了。
或许她真的忘了。
也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原谅。
这些从长大后的闻人东曦身上看不出来，因为大学后闻人东曦很少回家，她创业、公司上市、买房买车……从来没有靠过家里。
她性情风流，谈过无数个男友，也谈过女友，有许多一时伴侣，父母想要管束她，可是连她住哪里都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只是打电话，发个信息，这些都会被闻人东曦用工作忙的借口屏蔽掉。
买房的那一年，闻人东曦将地址告诉了闻人琰。
她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你会告诉妈妈爸爸吗？”
闻人琰安静地摇摇头：“不会。”
“如果她们要死要活呢？”
“……不会死的。”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代表着什么，也或许什么都不代表，在这之后闻人东曦也没有对他多几分热情。
因为她的工作确实挺忙的。
末世来临，S市的父母始终没有消息。
可能是变成了异种，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没了命，也可能在联系不上的地方活着。
身处M市和B市的闻人姐弟默契地都没提这件事。
因为就算提了，她们也无法去搜救。
一个是M市首领，一个是B市基地长，距离S市远之又远，她们不可能做出去S市搜救的指令。
责任像一把锁链，也像一张面具。
“呼……”
风声急了些，闻人琰听着，起了回住处的想法。
可能再躺一会儿就能睡着。
六个小时后他还有一场早会要开。
他站了起来，听到风声越来越大。
“呼……呼哧——”
闻人琰脚步顿住，目光投向天边的漆黑。
不是风声。
是翅膀挥舞的声音。
借着月光和异能者强化的视力，闻人琰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群黑压压的浪潮，浪潮中翻涌着的是一头又一头异种飞禽。
巨大的身形和长长的爪喙折射出微红的月光，红色的眼眸在云层下泛着凶光。
它们的目的是——
B市基地。
“全体戒备！飞行异种袭击——”
即便扩音器会吸引这群凶兽的注意，基地长还是义无反顾地吼出了最大的嗓门。
被尖锐的爪子划破皮肉时，他在想基地里的人还在睡觉。
被锋利的喙啄破眼睛时，他想，还好简小姐走了。
被冲击轰倒在地时，他想，基地的人能活下来多少……
失去意识前，闻人琰手指抽搐。
他想起来九岁那年看过的烟花，想起来那时似乎还没有对闻人东曦说过一句谢谢，还没有把对不起说出口。
谢谢。
对不起。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姐姐。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