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灯光幽黄,书桌前伏案绘制草图的女人沉浸在纸笔中,几乎忘了时间。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房门外传来闻淑菡的声音。
她的笔顿了顿,说:“门没锁,进来吧……妈妈。”
杨晦看了眼纸上的文字,没有遮盖。
语,会的人不多。
闻淑菡推开门,走到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太晚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杨晦垂眸看女人握着她的手:“我想把事情做完。”
“是很急的事情吗?”闻淑菡笑着问。
杨晦说:“不,没人催我。”
没人敢催,连洛瑞娅跟她说话也得掂量一下。
闻淑菡便有些无奈,手慢慢贴在她的脸上。
杨晦下意识躲了一下,迎上闻淑菡疑惑的眼神方才回过神,然后小心翼翼贴上她温热的手心:“妈妈……”
闻淑菡温柔地说:“你看你的黑眼圈和血丝,你已经很累了,我想让你睡个好觉,身体健健康康的,其他事情的重要性都比不上这个。”
她的手离开后,杨晦回想着她手心的温热,话脱口而出:“我不想当个失败者。”
闻淑菡愣了一下:“你怎么会是个失败者?”
她将杨晦揽进怀里,轻轻按着她的脑袋:“你那么厉害,那么出色,妈妈已经很为你骄傲了。”
杨晦低眸:“如果我没那么出色呢?妈……妈,你还会爱我吗?”
她想到很多年前的一次考试,她因为肺炎高烧昏迷,最后一场英语考试大半试卷没做,拿了第二名。
她的妈妈让她跪在地上,质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对她打完点滴而虚弱的脸视而不见。
“妈,我只是生病了。”
“不要为你的失败找借口,没有成绩你什么都不是!”
闻淑菡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妈妈当然爱你,妈妈爱你没有其他任何的理由,就算你一辈子无所事事,妈妈也爱你,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杨晦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察觉到有一行热腾腾的液体从自己的脸上滑下,听到闻淑菡抽出桌子上的纸,笑着说:“这是你写的东西吗?”
杨晦沉默地看向那张纸。
语写就的标题是【记忆篡改时效延迟方案】。
她嗯了一声。
闻淑菡轻轻地说:“先睡觉吧,一点半了,明天你还要早起。”
“你为什么还没睡?”杨晦从她怀里离开,略显生硬地说,“是卧室不舒服吗?如果有缺少的东西,明天我让洛瑞娅拿来。”
表达关心不是天才擅长的领域。
闻淑菡放下那张纸:“半夜上厕所,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才发现你熬夜。”
杨晦站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进去,说:“这就睡了。”
只是那双眼睛还黏在闻淑菡身上。
闻淑菡将室内灯关了,只留了盏小夜灯,坐在床边,怜爱地轻抚她的头发:“睡吧,妈妈看着你,等会儿我再走。”
“嗯。”
杨晦慢慢闭上眼睛。
室内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等杨晦的呼吸声渐渐平和,闻淑菡蹑手蹑脚离去。
临走时,她的脚步在书桌前稍滞,转而加快些离去。
关上门,闻淑菡的笑意渐渐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她大学时选修过语。
与此同时,床上的杨晦在她关上门时睁开了眼睛。
“妈妈。”
杨晦翻了个身,伸出手,看着夜灯下自己手指的轮廓。
她平静地说:“不是我的妈妈。”
只可惜,这个妈妈有点太聪明了。
……
“我就知道你会动。”
陈夭将兔子放在桌子上,托腮盯着她:“你会后空翻吗?”
常念:“……”
她毫不犹豫地往陈夭脸上揍了一拳。
“哎呦。”陈夭痛呼一声,瞪大眼睛,“妈呀你劲儿还挺大。”
她感觉自己的脸都青了一块。
陈夭倒不是躲不过,只是没想到这玩偶的力气能达到这种程度。
这个力气估计能比得上异能者。
旁边的聂无瞥了眼这孩子飞速痊愈的脸:“你招她做什么?”
闻笙带回来的东西,他觉得肯定不是什么送给陈夭的玩具,否则她肯定会说的很清楚。
陈夭嘀咕道:“我总觉得这兔子看着怪怪的,脸明明就是玩偶,但就是能看出来人的情绪……你看!她刚刚是不是蔑视我了?”
聂无忙着总结定格区现在的情况,没理她。
陈夭见状用力拽他的胳膊,将他拽到兔子身前:“你看,你看啊!”
被拽的一个趔趄的聂无很是无语。
这孩子力气太大了,他根本没办法反应。
他淡定地伸手去揪兔子耳朵:“只是一个玩偶——”
“啪!”
那兔子踢开了他的手。
力道之大,在聂无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淤青。
陈夭立马指着兔子说:“看吧,我就说。”
她刚说完,兔子立马跳到她的手指上,接着指了指手指,又冲陈夭摆摆手。
结合她的视线,这意思显而易见。
【不要用手指指人。】
陈夭将手翻过来,捧着她,纳闷道:“她怎么跟念念姐一样,不让我——”
“因为她就是常念。”
闻笙站在门旁看着这两人一兔,把事实用一句话说了出来。
陈夭茫然地看向她,又看了看兔子:“什么意思?”
原本神色淡淡的聂无忽然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沉恸地看向兔子。
闻笙走到陈夭身边,低头说:“常念死了,身体在那个保温箱内,异能源和精神力都保存在兔子内,所以,兔子就是常念。”
陈夭愣愣地看着她:“念念姐死了吗?”
闻笙点点头。
然后她就看到,这个比虎还要大胆,比猴子还能蹦哒的小孩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兔子上。
陈夭一边哭,一边抱着兔子投进闻笙的怀抱,脸紧挨着兔子,呜咽道:“念念姐,我不要你死,你快活过来……你快活过来……是不是好疼啊……”
聂无心中难受,看到闻笙目光看向他,忙偏过头,不让闻笙看到他的眼睛。
闻笙便垂眸说:“我会让常念活过来的,她是因为我死的,是我的错。”
都是她的错。
原本给陈夭擦着眼泪的兔子球状的手一顿,忽然转向,狠狠捅了闻笙一拳。
陈夭吸着鼻子,几人一同看到兔子蹦到桌子上,然后用手指了指闻笙,又指了指自己,重重地指着自己的胸口,最后指向闻笙摆了摆手。
【是我的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闻笙望着兔子的双眼,一动不动。
“姐,不是你的错。”陈夭止住了哭,声音犹带哭腔,“如果是我,我也会愿意替你死的,你不可以说是你的错,换做是我的话,死就死了——”
你的命比我们重要多了。
“啪!”
陈夭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
闻笙的双手手腕搭在这个比一年前长了五六厘米的女孩肩上,微微屈膝与她平视。
陈夭抽泣着看向她的双眼。
那是一双潮如雨后大雾的眼睛。
闻笙慢慢将手心贴向她的脸颊,声音平静:“这是我第一次打你。”
陈夭咬着下唇,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陈夭,你再过五年就是成年人,但你现在就得学会对自己负责。”闻笙说,“对于你而言,没有人的命比你的命重要,‘死就死了’这种话永远不许说出口。”
“你做任何事,目的都不要是为了别人。”
常念和聂无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闻笙看着这个一直依赖自己的小孩,她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有责任教她。
因为陈夭不像常念,不像聂无和谢有,她还是个三观尚未成型的未成年人。
闻笙说:“上次从基地逃出来后,所有人用希求的目光看向我,在她们将那些恳求的话说出来前,我说,我不想被任何人委托做任何事情,我做任何事,原则都是我想做,我愿意做,我主动做,而不是谁把这个责任交给我,我不得不做。”
陈夭抽着鼻子说:“我……”
闻笙打断她:“这中间还少了一句,那就是,我清楚我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我自己,都是为了我自己能活下去,能过得更好。”
“陈夭,你不可以将任何一个人看得比你自己重,把这句话记好。”
闻笙松开她:“再让我听到‘死就死了’这种话,我就让你尝一下挨揍的滋味,你绝不能那么轻而易举地把‘死就死了’这几个字说出口。”
兔子在桌子蹦了蹦。
闻笙无奈地捧过她,低声说:“我知道,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不会再那样想了。”
兔子指了指房门外。
有人。
闻笙点点头:“我知道。”
空气中淡淡的肥皂香味,是那个沈景辰。
她没用读心术,但是被动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所以就没管。
门外。
沈景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