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垂下双手。
白茫茫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听到了痛苦的嚎叫和破碎声：【骗子！杨晦！你个骗子！！她要出来了！我要杀了你！】
按理说，她听不懂洛语，但是此刻，闻笙却听懂了洛瑞晖的话。
梦境崩塌，洛瑞晖的生机在飞速流逝。
属于闻笙的力量在重新汇聚，流入其中的还有其他力量——洛瑞晖的异能。
读心术从力量的交织中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这才是洛人和杨晦为她编织的陷阱，那些和洛瑞晖的交手既是洛瑞晖的不甘心，也是障眼法。
杨晦在最初就盖下定论：“正面交手，没有人能杀了闻笙。”
想杀了她，就要利用整个定格区，利用洛瑞晖最强大的精神系异能，甚至利用闻笙一直以来无法抛却的执念——林朝朝。
说来可笑，杨晦居然是从陆颖那里知道林朝朝的事情的，并且从不完整的陆颖死亡过程中敏锐地窥见闻笙唯一的弱点。
她紧紧抓着这个弱点，借用洛瑞晖全部的力量为闻笙量身定制了一场宏大绮丽的梦，只要闻笙相信那是现实，她的力量就会一点点被洛瑞晖吸收，直到死亡。
洛瑞晖是执行者，而杨晦才是那个执笔人。
实际上，这个计划差一点就成功了。
闻笙回想起那个长长的梦，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发觉异能在渐渐变弱。
因为潜意识对真相的回避，她很少动用异能。
杨晦千算万算，却赌输了一件事。
那就是林朝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朝朝，一个心思敏感细腻，有些脆弱，却常常表现得十分阳光快乐的女孩。
她对闻笙的影响从来不只有陪伴，每当闻笙有什么无法抉择的事情，她会去问林朝朝。
因为林朝朝总会做正确的事。
所以哪怕闻笙说的话再荒诞，哪怕闻笙自己已经动摇了离开梦的念头，只要闻笙去问她，她该做什么，林朝朝一定会给她一个正确的答案。
“我赢了。”闻笙面无表情地踩着洛瑞晖枯槁的身体，“不过，还不能让你死。”
洛瑞晖怨恨地盯着她，啊啊地大叫。
闻笙身子蹲下，手抓住洛瑞晖的额头，感受着她的异能源源不断地流向自己，闭上眼睛。
在洛瑞晖咽气之前，她还需要这人来作为媒介，去找人算账。
杨晦。
……
“知道自己要死的感觉，好受吗？”
闻笙掐着她的脖子，将手里的人高高举起。
分明脸色泛青，可杨晦的神情依旧没露出恐惧，垂着眸冷淡地看着她，仿佛居高临下。
杨晦说：“你拥有比我更多的东西，妈妈、财富、力量……闻笙，你骄傲什么呢？如果你和我一样，你的结局远不如我。”
闻笙笑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做这种无谓的假设。”
“是吗？幸福者说话，理直气壮。”杨晦讽刺地说，“知道吗？其实别的，我都不在乎。”
“我这样一个，世人称赞的天才，只要我想，我什么都能做到。”
她的话忽然一转：“你不怕在这里和我耗时间，你的朋友会死吗？”
闻笙说：“这里的时间和静止无异，我在你眼里，很无知吗？”
杨晦却大笑了一会儿，笑的聒噪：“看吧，我这样的人，居然……”
“居然羡慕我，是吧？”
闻笙将她摔在地上，毫不留情地道出真相。
杨晦将遮住面孔的头发拢到一边，低低地说：“你有一个很好的妈妈。”
“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闻笙俯视着她，“杨晦，你是一个恶魔。”
一个披着可怜虫皮囊的恶魔。
杨晦笑：“那又如何啊？科学的阶梯是生命堆积而成的，怎么，人类的生命可贵，那些小白鼠、青蛙的生命就廉价吗？善良是虚伪者的面具，闻笙，你真虚伪。”
“我不在乎你的评价。”闻笙说，“我说过，我和你不一样。”
和这种人自证是徒劳无功的。
闻笙和她聊到现在，只是在思考该让她怎么死。
直接死去太便宜她了。
杨晦哈哈笑：“败者为寇，闻笙，你最好庆幸，赢的不是我。”
她当然庆幸。
闻笙冷冰冰地盯着她。
就是因为知道，如果输的人是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她才会如此地痛恨杨晦。
忽然，杨晦说：“对了，你猜，你杀的那个林朝朝，真的只是你幻想出来的幻觉吗？”
闻笙一动不动。
杨晦慢慢地说：“陆颖说，林朝朝是跳海死的，所以我让洛瑞晖抽取了陆颖的记忆，去找，去海洋找到了相似的一缕精神力。一般来说，死了这么久的人，精神力早就散尽了。可是我到，洛人所说的祂。”
“祂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因而祂对你格外仁慈，和你有深重因果牵连的人都是特殊的。果然，洛瑞晖真找到了。”
闻笙的手越来越凉。
杨晦知道该怎么报复她，所以她说下去了：“最真的谎言是真假参半，最让人分不清的梦境同样如此，作为陷阱最关键的部分，林朝朝，当然也是——”
“啪!”
闻笙吼道：“闭嘴！”
掐着杨晦脖子的手不断颤抖。
杨晦粗喘着气：“杀了好朋友的感觉，怎么样啊？”
她就喜欢看这种表情，这种暴怒又无法挽回的表情。
她从章还明，妈妈，继父的脸上都看到过，每看一次，都觉得开心极了。
可闻笙却在下一刻松开她，红着眼盯着她：“我会看着你死的。”
“你给我一场美梦，那我，就还给你一场梦。”
一场噩梦。
她恨的人、她杀过的人接二连三复活，一遍遍亲手杀了她，一遍遍撕碎她所有的成果，撕碎她所有的希望。
在这样的循环中，闻笙冷眼旁观。
不知道循环了多久，闻笙的怒火终于平息。
不是原谅了杨晦，而是她知道，祂为她保存的只是林朝朝的一抹意识，即使她没有在梦中亲手杀了林朝朝，她也无法像复活常念那样复活林朝朝。
最多，只能再和林朝朝说一句话。
像在梦里那样。
她还记得林朝朝说。
“向前跑吧。”
不要被过去困住了。
看着杨晦死了无数次，她终于决定真正地杀了她，施舍给她死亡。
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
外面战火连天，沈景辰咬咬牙。
她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外面更需要她。
“嘭！”
她原本要离去的脚步顿住，试着去触碰那道看不见的墙壁。
没了。
沈景辰大喜。
立功了，要立功了，杀了杨晦肯定能被闻笙夸。
可沈景辰还没得及靠近杨晦，就见躺椅上的女人突然七窍流血，尤其是口中的血如泉涌般喷泄不止。
把沈景辰都吓了一跳。
真狠啊，闻笙。
杨晦恍恍惚惚中，这么想。
经历了那样漫长的折磨，杨晦还能依稀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从前研究过走马灯，这会儿却记不清其中的原理，只是发笑。
自己那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回头看的？
“……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讲台上，那个女生大声的朗读作文。
她在讲台下痴迷地听着。
“只要有妈妈在，不管是恶魔，还是怪物，我都不怕。因为妈妈会为我赶跑恶魔，打败怪物！”
杨晦想起来了，自己那时想：
我会自己赶跑恶魔，因为我的妈妈不会保护我。
她不爱我。
而现在，她濒死之际，想着这段回忆，笑了。
她不用赶跑恶魔。
因为她会千万次，选择成为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