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到洛人据地的时候，闻笙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祂对她的眷顾。
秦宇没亲自来过洛人据地，所以内部的坐标不甚精确。
看着谢有遍体鳞伤的样子，她感到无比的后怕
——如果她传送来的位置不是这里，谢有就已经死了。
这些后怕和庆幸全部转化为了怒火。
陈夭跌坐在地上，抽着鼻子哭：“吓死我了，呜呜呜……”
霍拾安愣神间，背上挨了重重一击。
“哥！”
韩渔立刻飞奔扑来，既踹走了那个伥鬼，也将霍拾安扑到了一边。
天塌了。
地上存活的人类怔愣地看着破裂的悬顶剧烈地颤动，在一瞬之间迸裂，泥土与灰尘倾泻，大片的石块和金属如陨石般坠落，让人们清楚地意识到——这里要塌了。
所有人都会死。
在这一瞬间，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影视剧常会拍的慢镜头。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眼前的景象真的会放慢很多倍。
陈夭忘了呼吸，黝黑的眼瞳中倒映着一切：奔涌而来的泥土席卷崩塌的石块，这场足够掩埋掉所有人的塌陷在一息之间反转，像蹦极一般向上回弹。
等她回过神，看到的是晚霞。
有厚重的尘埃挡着，闻笙看不清洛瑞娅的脸，但她知道，洛瑞娅的神色必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
她冷冷地催动汹涌的异能，从她脚下生出的水与土宛如妖魔的爪牙，向着四方的伥鬼和庞大的怪物而去。
缓过来的人们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闻笙一人挽救了这片塌方，一人压制住了所有伥鬼，一人对上了洛寒化作的庞然大物。
土地碎裂，建筑倒塌，有人因此砸伤，忙不迭用上所有力气逃离这个战场。
所谓的安全感就是，当她在这里的时候，她们所有人的任务就立刻从取胜变成存活。
苟着就够了。
还好剩下活着的人大都不弱，倒不至于真的被战斗的余波砸死，只有少数几个失去了行动能力，不少人都有余力去互相搭救。
比如现在狂奔去找张茸的周墨，比如背着谢有和常兔又哭又笑的陈夭，再比如此时的霍拾安。
“哥！快走吧！”韩渔盯着他身上的伤。
那伤深可见骨，从脖颈到尾椎骨，若再往旁侧挪一点，人估计都瘫了。
霍拾安没理他，将废墟下的一名断了腿的异能者拖出来，打横抱起就往前冲。
被他抱着的人是阿斯莫德的成员，强撑着的眼皮在看到自家老大后终于落了下去：“谢谢霍哥……”
“哥！我，我抱着行吗？你都受伤了！”
韩渔着急地追着跑。
霍拾安将人递给他：“送到周墨那边。”
那里已经被异能者们搭出了临时避难所，陈夭正在疯狂救人。
韩渔点点头：“那你……”
结果霍拾安又冲向了另一个被压在废墟下的人。
那甚至不是阿斯莫德的人。
韩渔咬着牙将怀里的人送到周墨身边，拔腿就冲回霍拾安身旁：“我来救人，算我求你了，哥，你去治治身上的伤，算我求你了，哥……”
“还有一个人。”霍拾安深深看了他一眼，指了一个方向，“你去救那个，我把人送回去后自己找陈夭。”
韩渔急急点头：“我知道了。”
“幸好有你在这里。”周墨对高胜寒说，“不然没麻药，疼都疼晕了。”
她的肩被一个伥鬼啃了一口，那圈肉周围都发黑，不能直接治疗，必须将整块肉都剜去。她不怕疼，但是可能是有毒的原因，伤口的痛楚比平日痛了十倍不止，若没有高胜寒用异能屏蔽她们的痛觉，真的能晕过去。
陈夭翻了个白眼：“真要谢，先谢我吧，我真累死了。”
两个成年人忍不住笑。
看到霍拾安过来，陈夭朝他勾勾手：“来来来，扶我起来我还可以。”
周墨心想现在的小孩说话都不伦不类的。
高胜寒检查了一遍霍拾安的伤：“……还好没有太多毒，简单刮一刮就行了。”
陈夭笑嘻嘻地说：“不疼的，姐夫，别怕。”
“噗嗤。”周墨忍俊不禁，“你别给他喊爽了。”
霍拾安脸很热。
高胜寒见他脸色终于缓和了些，才在陈夭给他治伤的时候说：“哥，心情不好？”
只有哄人或者难过的时候，高胜寒才会喊他哥。
霍拾安说：“韩渔……”
他想说，又实在愤怒，竟一时难以启齿。
而且远处打斗惊天动地，他心中左右不安，思绪乱的能织成网，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想说等会儿说吧，可眼看着闻笙似乎要赢了，他绝不能在她打赢后捣毁胜利的氛围，便阴沉着脸站起身，走到韩渔面前：“你出来一下。”
韩渔想问他伤怎么样了，却敏锐地感觉到霍拾安的心情不好，老老实实跟着走到远一点的位置：“怎么了？哥。”
霍拾安看着这个一头白毛，目光清澈依赖的弟弟，压下那些怒火：“周墨跟我说过了，你做的事情。”
就在她们从地下室出来之后。
韩渔困惑道：“什么事啊？”
他很少撒谎，也不怎么会撒谎，所以霍拾安更加生气。
霍拾安说：“为了我们能从地下室出来，你做了什么？”
韩渔实话实说：“刺激洛瑞娅，让那个大的怪物移动啊。”
他说完这句话，才明白霍拾安为什么生气，不禁讪讪低下头：“哥，我知道错了，下一次我肯定不会让那么多人死的，我也不知道她们会死啊……”
“韩渔！”霍拾安给了他一巴掌，“你——你知道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吗？”
韩渔怔怔地说：“我知道啊，哥，但是我难道不应该先以你们为重吗？我和那些人又不熟。”
霍拾安忽然觉得很累：“算了。”
他早知道韩渔是个什么性子，怎么能一味朝韩渔发火？
是他没有用心教他。
他不如闻笙。
韩渔不在乎霍拾安打他，他觉得霍拾安想打他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为他好，但是当霍拾安露出那样失望灰败的神色，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哥……”
霍拾安摇摇头，转身的步伐很沉重。
小渔在他面前总是很乖巧，什么都听他的，以至于他都忘了他是反社会人格。
是他的错，就像当年爸爸出事一样，如果他好好教导韩渔，如果他当年不要那双鞋，是不是有人根本不用死，是不是爸爸就不会死？
都是他的错。
陈夭猛的跳起来：“我姐要赢啦！”
霍拾安颓靡的精神一震，像一个快要沙漠中的人寻觅绿洲，急切地找寻她的身影。
爆炸声震天。
“感觉怎么样？死亡的感觉。”
踩在她脚下的是长长的冰柱，冰柱的另一头没入了洛瑞娅的胸腔，只要再往里一寸，洛瑞娅立刻就会断气。
但是她不能立刻杀死洛瑞娅，洛瑞娅现在生命和洛寒相连，必须同时死亡，如果洛瑞娅先死了，之后还会复活。
多杀几次，实在麻烦，不如听听遗言。
况且闻笙心中总觉得算漏了什么，或许能从洛瑞娅临终的话中得到提示。
洛瑞娅感到自己在逐渐坠落。
不是坠落，是洛寒在慢慢死亡，带着所有洛人的生命一起，走向死亡。
她嘴里都是血，但是仍然昂着下巴，高高在上：“输的人不止是我，还有杨晦，如果她赢了，我不会输，你得意什么？”
闻笙笑道：“随便你找什么借口。”
洛瑞娅说：“杀死我的不是你，是杨晦和洛瑞晖的失败，还有祂。”
若不是闻笙获得了祂的眷顾，若不是闻笙吸收了洛瑞晖的异能，洛瑞娅肯定她是无法和洛寒抗衡的。
闻笙耸耸肩，俯下身笑着说：“让我来说吧，洛寒确实很厉害，这个玩意儿。”
她称洛寒为“这个玩意儿”，无疑是惹怒了洛瑞娅，得到了几声怒骂。
闻笙说：“你们这些洛人确实有点东西，如果不是我杀了洛瑞晖，获得了洛人的异能，我恐怕也无法对洛寒造成伤害。”
因为洛人不是这个世界的文明生物，所以无法拥有真正的生命；洛家恰恰利用了这一点，汇聚所有存活洛人的力量孤注一掷，将世界法则利用到极致——人类杀不了洛寒。
她啧啧道：“这么说呀，其实是你们的亲手，把杀死你们，灭你们全族的机会交给了我。”
如果怒气能数值化，现在洛瑞娅头上的计数表就该炸了。
闻笙欣赏着她这副模样，终于在最后关头等到洛瑞娅的怒极反笑：
“你以为自己赢了是吗？闻笙。”
闻笙握紧拳头，克制着不安。
洛瑞娅大声笑道：“你可不是个圣人吧，杨晦知道，杨晦说了，你只是想自己活下去，想你的在乎的那些人活下去，是吧？”
“那你就等着吧，假如，你所做的一切，救了全世界，却唯独导致了你在意的人死亡呢？”
“哈哈哈哈……”
闻笙脸阴沉得可怕：“你什么意思！”
任她怎么折磨，洛瑞娅就是不说，一边吐血一边伸抚摸身下逐渐变回原样的躯体：【洛寒……跟我一起死吧。】
洛寒用尽最后的力气，亲了亲她的头发：【我的，荣幸。】
说完，两人彻底在闻笙的异能下化成了一堆尘土。
周围扬起一阵风。
闻笙却喊了一声：“赵春！”
赵春收到她的示意，下意识就听令，按她的意思将被刮跑的尘土重新聚到一个盒子里。
她冷冷地说：“找个粪坑，撒里面。”
赵春：“……”
啊？
闻笙说：“轰轰烈烈地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既然临死前恶心了她一把，她就要还回去。
赵春捏着鼻子领了命令。
能咋办？那是救世主姑奶奶，她就算让他去跳粪坑，他也得照做。
“姐！”
陈夭高高兴兴扑过来，却摔了一跤。
“哎？”她忽然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闻笙想到洛瑞娅的话，狂奔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了？”
谢有和常兔都紧张地看着她。
陈夭挠挠头：“进阶了。”
谢有惊坐起：“啥？”
不是，凭啥啊！凭啥啊！
他都快被弄死了，好不容易才突破到六阶。
她就这么轻轻摔了一跤就进阶了？
就进阶了？
谢有：已自闭。
闻笙松了一口气，被身后的霍拾安抱住，顺手拍了拍他：“你没事吧？”
霍拾安闷闷地说：“有事。”
闻笙：“……会死吗？”
“不会。”
闻笙果断说：“那等会儿再说，先收拾残局。”
她立刻指挥进行收尾工作：“……你，你，还有你，负责搜寻幸存者，只有还有一口气，立刻喊陈夭……你，联络聂无……”
看着她挺拔的身影，陈夭郑重地拍了拍霍拾安的胳膊：“姐夫，你要好好努力，当好我姐的贤内助，后方安稳，我姐才能冲锋陷阵顶天立地啊。”
谢有和赵春面面相觑。
这孩子在哪里学的这些？
问题是霍拾安还真的相当认真地点头：“我会的，我会做饭，家务也擅长。”
众人：“……”
不少人其实很羡慕霍拾安，可惜看了看霍拾安的脸和身材，又觉得实在卷不过，只好酸酸地说：“男的长得这么好看，家宅不宁。”
女生也可以哦。
这些话是沈景辰说的。
不过没敢当闻笙面说。
秦宇的空间门很快赶到，聂无是第一个从空间门走出来的。
“哥哥~”
聂无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疯？！”
谢有故作可怜地说：“我差点死了，跟你亲近一下不行吗？”
“太恶心了。”聂无直言不讳，“离我远点儿。”
闻笙和陈夭都笑。
“我要真死了，急不死你。”谢有撇撇嘴，忽然直愣愣倒在了地上。
聂无皱眉：“你装什么呢？”
闻笙隐隐不安：“谢有，起来，我们要走了。”
可是不仅谢有没起来，聂无也倒了下去。
“聂无！”
“聂哥！”
不止是谢有和聂无，在场银白色衣服的魍魉，陆陆续续倒了一片。
浑身发冷的闻笙战栗中抬起头。
她看到了全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