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的光落在南枝脸上,一半明亮清晰,另一半却没入黑暗中。
南枝看着邬善揣测又执拗的目光,却觉得他的话有问题——
死谏,不死怎么上谏?
自古以来,那些言官不就是靠着一死,名留青史的?
邬阁老若要死谏,自己便会去金銮殿上找死,哪里用得着她动手?除非,邬阁老只是在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威胁她。
但这话直白说出来,未免太伤人。
南枝斟酌道:“我这一路走来,死了太多人。前夜,太子不惜自尽,也要给我留下遗诏。邬善,没有人能阻止我,我也绝不会让他们白死。你……明白吗?”
“我,我明白。”
邬善凝视南枝的眼睛,又带着点悲意地落在她绯色的唇瓣上。
柔软,却也能吐露出伤人的语句。
他距离这双嘴唇最近的一刻,是新婚之夜手臂交缠,饮下合卺酒的时候。
她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扑面而来,熏红了他的脸侧,让他不敢直视。
“我真的……明白。”
一切不过是利益交换,开始时仓促,新婚时初见惊艳,往后他日久生情。
可于她,或许从始至终都是一场交易。
她挂心他的肺痈之症,为他延请医师,不是因为爱。
她在往日故交面前袒护他,不是因为爱。
她支持他的喜好,让他在府中活得自在舒适,不是因为爱。
她每去一个地方,都为他带回当地特色的木雕,不是因为爱。
她为他的爱好仗义执言,为他请了机关名师,夸他天赋卓绝,必定会成为未来大师,也不是因为爱。
她对他的好,不过是因为她很好。
他应该感激她对他的好,又怎么能再生出其他奢望?
邬善手忙脚乱地收拾食盒,汤碗却打翻在地,脆弱的白瓷摔成两半。
他下意识伸手去捡,却被一只柔白的手拦住。
“别直接碰。”
南枝垫着手帕去捡碎片,邬善握住她的手,轻柔地抢过手帕,用另一只手捡起碎片。
但握住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两人蹲身,挨得极近,袖摆交缠,白衣上绣着一样的云纹。
四目相对时,邬善鼓足勇气,争取道:“如果我能劝住祖父,郡主,我们会不会还有很多个以后?”
南枝眼睛眨了眨:“怎么,你想与我和离吗?”
“不,我没有!”
邬善结结巴巴,手心握着的手好像在发烫:“我不想和离。”
邬善的眼睛很好看,认真的时候会不自觉睁大,露出清润乌黑的瞳仁。真诚又委屈,像是一只眼尾下垂的小狗。
南枝心中一动:“那就不和离。”
委屈的小狗突然眉飞色舞,眼角飞扬起来,眼中亮晶晶的。
邬善拉着南枝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似的提起食盒,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我明日去看祖父,傍晚就回家。”
南枝点头笑道:“好。”
冷风拂面,吹散了一些邬善面上的热意,却已经烫得惊人。
邬善庆幸此刻烛光昏黄,南枝或许看不清他面上的羞窘。他提起食盒,逃也似的往外走:
“明日回来,再给你煲汤。”
南枝想起在邬善手指上看到的红痕。
原来,这汤是他煲的。
她想着,却难免升起一点愧疚之意。
他待她热忱,可她在那一瞬间,还在考虑邬阁老身后的文官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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