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岚忽然意识到自己恐怕疏忽了什么。
从他们见到药农开始,那位憨厚的老伯几乎三句话不离他“婆娘”。可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妻子。包括前一天夜里,秦识和秦直兄弟被派到房里保护药农一家——就这样都不曾见着人。
按药农的说法,是他婆娘生性腼腆,身子又不好,秦识两人还都是外男,她怕招待不好反而叫人说道,就没有出来添乱。
为此,药农还特意向秦识告了声罪。
那时众人的心思都在妖兽上,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礼数,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古怪……要说刚刚的老太太是药农他岳母,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只有药农这个女婿陪在老人家身边,她至亲的女儿却连面都不露?
如果药农之妻真的腼腆至此,又或者病得出不了门,为何金乌却说他家里根本没有别的人?
裴岚微微垂眼,掩下眸中一闪而逝的锋芒。
守林村……这村子倒是不少猫腻,却不知那位看似憨厚亲和的老伯,是否也正藏着什么秘密——当初,还是他先找仙衙报的案。金乌大约也是想到这一点,又不想让燕行察觉端倪,才隐晦地提了一句。
“仙师与燕真倒是有缘呢。”燕行好似没有发觉他的走神,也全不好奇金乌与他说了什么,笑吟吟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燕真平日总不愿与人接近,在下还是头一回见她主动亲近旁人。”
这算亲近?
裴岚并不接话,看了眼还在用力拽他下摆的女孩,想了想,学着燕行之前的样子,轻轻牵着女孩的手往前走。
他的视线越过燕行,径直看向药农家的屋门,似乎要进去看看情况。然而就在他从燕行身边走过的一刹那,裴岚突然抬手发难——
灵力化作的利刃猛地向燕行命门袭去!
……
另一边。
金乌刚走出小院不久,就察觉到了不止一道打量的目光。
先前闹事的村民虽然被屏障阻隔在外,可显然没有就此安分。金乌就看见好几个闲汉蹲在村里一棵大榕树下乘凉,脚边放着锄头镰刀等物,视线有意无意总看向裴岚等人所在的院子。
她从旁边走过时,这些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
此时已是午后,村子里静静的,没了烧饭的炊烟,也不见人闲聊串门,连猫狗都噤了声。只有被晒得白花花的地面,凉飕飕不似善意的目光,以及锄头在地上轻轻拖动的动静。
金乌面不改色地往前走着,甚至专挑相对更僻静的小路走。她还挺好奇这些人打算做什么,会不会趁她落单对她出手——可惜没有,金乌顺利来到了村尾的山林附近。
然后被人拦了下来。
“姑娘留步,此地暂由仙衙封锁,等闲不得靠近。”守在山路入口处的修士一见她走近,立即上前两步挡在她跟前。
后头是若隐若现的灵光,虚虚拢在了山林外围,将这一片小路通通封死。显然是这修士的手笔。
金乌见状倒是放心了几分,心想裴岚办事还是靠谱的,这么守着至少不怕村民冒冒失失闯进去出事了。要是不把她也拦外头就更好了。
她指着自己问:“我是跟裴岚一起的,也不能进?”
对方打量着她:“姑娘可有信物能证明?”
哪来的信物?裴岚给她的乾坤囊吗?金乌有些纳闷,难道裴岚没跟手下交代清楚?
她也打量了这修士几眼,见他是个眼生的,身上穿的也不是梓城修士统一的灰白色袍子,而是一套窄袖白衣,腰带上有黑线绣的鱼鳞纹。想到先前裴岚曾让贾畴去当地仙衙请调人手,金乌了然,这应该就是请过来的人了。
不过……
“你是仙衙的修士,还是仲裁院的?”金乌盯着他腰带上的鱼鳞纹看了一会儿,鳞纹一角上有银丝暗绣的图案,隐隐约约能看出兽首的轮廓。
那修士脸色微变:“姑娘慎言!”
金乌看着他,他也看着金乌,片刻后,那修士镇定下来道:“我和里头的弟兄都隶属于锦城仙衙,受上峰之命,来协助裴仙长处理雁归坡之事。”
“明白。”金乌点头表示自己都懂,顿了片刻,还是拿出了装草药的乾坤囊,“我来给里头人送东西,这是裴岚给的。你大可以传信问问,问他或者里头的梓城修士都行。”
对方迟疑了一下,抬手掐了个传音诀,不知道向谁请示去了。
金乌趁这时间左右看了看,“你们弄的这个屏障,能不能把整座山头都罩住?”
“那相当于一个守山大阵了……人手和准备都不足,如今只能将外围的口子封住七八成。”
“那可得小心,说不准就有人从犄角旮旯里钻进去了。”金乌一边说一边回头看那些村民的位置。榕树下已经没有了闲汉们的影子,倒是有一只瘸了腿的老猫谨慎地贴着墙根走过,似乎想到树下避一避太阳。
金乌远远看着它一拐一瘸的动作,忽然张口学了两声猫叫,喵喵的,尾音稍微拖长,学得跟真的似的。
那头的老猫瞬间转过了脑袋。
在那修士诧异的注视下,金乌又喵呜几声。老猫像是听懂了,犹豫了一下,竟是转身主动跑了过来。
金乌从腰包里拿出几条鱼干递到跟前,然后就跟老猫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话来。于是那修士耳朵边全是喵呜喵呜的声音,说着说着,老猫还炸了毛,发出两声特别凄厉的尖叫,把他给吓了一跳。
“姑娘,你……能听懂这猫的话?”那修士纠结半晌,脸色特别古怪问道。
“哇,这还用问?”秦直从背后笑嘻嘻地出现,锤了锤那修士的肩膀,“这位可是南疆兽谷的谷主,跟百兽交流不在话下!”
话里话外自豪得很,虽然金乌也不知道他在自豪个什么。
老猫受了惊,一下子跑没了影,动作太快还摔了一跤,剩下半截鱼干都没顾上叼走。
金乌正要把鱼干收好,眼前忽然冒出个黑乎乎的脑袋——黑虎从林间“唰”地跳到跟前,一口将她手上的鱼干吞下,然后蹭到她胸前,嘴里发出委屈的咕噜声。
“好了好了,不是故意把你的鱼干分给它的,我是有事向它打听——哎呀别蹭了,你好歹是只老虎,有点百兽之王的架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