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树的根系遍布四周山林,火烧肯定不成,烟熏……那还得仔细设计几条烟道,不过总比把光照进地下简单。
提到这里,金乌却想起了守林村的事,那时他们就是用药烟对付的血蜱子,如今又要再来一次,难免叫人多心。她看了看裴岚和昆五郎,两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概也想到了一起去。
“我们下来的那花田,离山上的灵树主干有多远?”昆五郎忽然开口,金乌才知道他琢磨的原来是这个。
“正常走过去得要三炷香,大约……快二里吧,但那是算了上山的路程。”
“二里……”昆五郎面露思忖,“根系探出了几里地,还能有这个粗细——但怎么都是空心的?树干也这样?”
“这就不知道了,也没人剖开看过。”金乌摇头。
只从他们走过的根系内壁来看,树鳞完整,褶皱有序,应该不是虫蛀或者腐烂才形成的空心,很可能本来就长成这样。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古树,自然不能用现在的常理度之。
昆五郎略过了这点,只道:“算来也走了有一里了,毕竟是从地下穿山而过的近道,应该快到了。”
金乌点头,她也觉得差不多了。
眼前的甬道已经宽敞到能容两三人并排而行,几人里身量最高的昆五郎都不用略低一低头,可以说灵树这根系简直就是天然的地道,要用人力掘出来少说也得花上几个月——何况还不止这一条。想想周围地底下还有着数不清的类似的通道,穿山过林,四通八达,要是能全部找出来想必震撼得很,不比什么奇门遁甲的迷宫逊色。
拿来藏个宝贝或者躲个人倒是方便,谁能想到往这里头找呢?不然也不会让血眼珠泛滥在这了。
等等,拿来躲人……
消失了的巴农该不会就在这窝着吧?
金乌正琢磨着,身旁白影一闪,却是裴岚忽然上前与她保持并行。
“怎么?”金乌看他。
裴岚摇头,也不说别的,只是默默走在她身侧。
黑虎见状也要凑上来,像个威风凛凛的侍卫,和裴岚一左一右把金乌护在中间,身上还正好一黑一白,跟黑白双煞似的。只是它的体型可比普通人宽得多了,通道还就那么大,这一下挤过来,顿时把金乌挤得一个踉跄,正好撞在了右边的裴岚身上。
裴岚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两人各自站稳,又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各自目不斜视地继续走着。只有安生不住的黑虎一个劲儿往金乌那边蹭,金乌也就时不时被它蹭得往右一歪,这么巧总能碰到裴岚身上,有时是挨上了他的肩膀,有时擦着他的手臂而过,或者仅仅是两人的衣袖蹭到一块,一触即分。金乌那繁复的银饰偶尔会撞着他的佩剑,叮叮当当响得清脆。
“你们也注意着点……”昆五郎无奈地回过头,“这么多眼睛看着呢。”
他指的显然不是人的眼睛,而是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
裴岚掩嘴低咳。
金乌也尴尬得很,一把掐住黑虎的耳朵,勒令它不许再闹,才让这只大猫安分下来。
身后的归真早不知道对着这两人的背影翻了几回白眼了。
金乌干咳两声,左右看看,硬是找了个话题:“你们觉不觉得,墙上的眼睛越来越大了,比我们在外边见的那几对还要大得多。”
她说着,还伸出手指来比了比。
的确不是她的错觉,篝火会上跑出来的那几只就跟人的眼球差不多大,而甬道里的最开始只有芝麻那么点,越里的就越大,到现在最大的竟然快和鸡蛋差不多了,血丝密布的格外吓人。
“这样的还能挤进人眼眶里?”金乌有些怀疑。
“这般大小的寄生目标,应当是灵兽吧。”归真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意外,“谷主现在可还觉得,为灵兽登名造册是无事生非?”
“一码归一码,现在是我南疆众人和百兽的性命恐遭威胁,仲裁院不说帮忙,怎么只惦记着一份名录?”金乌一点也没让步。
“若是不打算帮忙,我就不必跟进来了。可要帮也得帮个明白,眼下南疆灵兽数目、种类一概不知,如何判定有多少灵兽已被寄生?届时漏了哪只,再生事端,受罪的还是南疆寨民。”归真目光锐利,话里步步紧逼。
“好了,现在不是争这些的时候。”昆五郎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前面走不通了。”
和归真争论的时候,金乌嫌裴岚碍事,挡了她回头说话,便将人往前推了推,也免得他一脸为难夹在中间,那纠结的样子看得她来气。
于是裴岚渐渐就走到了前头去,很快也看见了昆五郎说的景象,当即反手将金乌往身后护了护:“前头血眼珠众多,留心别中幻术。”
“那两次是意外……”金乌嘀咕着,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去,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
前面的路……密密麻麻的全是那东西。
已经不仅仅只附在墙上,一串串一层层就像葡萄似的堆起来,硬生生把甬道给堵死了!
只管想象一面由眼珠子砌起来的墙吧,最小的那颗都跟拳头差不多,大的更是夸张,所有瞳仁都齐刷刷盯着墙下的不速之客,眼目充血,凶光毕露。墙面正中央还嵌着一颗最大的眼球,特别大,金乌都不觉得它在看自己了,分明能把她整个人都照进眼瞳里,跟面镜子似的。
然而走近了才发现它其实照不出人。
或者说它根本没有“看”着面前的东西。
这颗巨目和其他的眼珠都不同,里头并没有瞳仁,只有一团氤氲不定的血色雾气,时而聚,时而散。当雾气四散,弥漫充盈在眼球内部,巨目通体便成了淡淡的血色,这时就不像眼睛了,更像一颗色泽绮丽的水晶球,表面水雾流转,隐隐可见细微的花纹。
金乌莫名生出几分好奇,几分探究,于是鬼使神差地靠得更近,这才看出来那并非花纹——高天,巨壑,飞鸟,走兽,白日下手捧书卷的童子,月色中吟咏歌谣的鲛人——无数画面闪现在那巨目的表面,无数幻象都被聚缩在小小一颗眼球里。
它看的不是眼前方寸。
它看的是这世间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