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岚沉默不语,金乌也自明白了他的答案。
留书之人身份不明,用意也不明,这么大费周章地想将他们引过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在等着。要换在平时,以金乌的性子,就是鸿门宴也敢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偏偏赶上他们急着筹备药材的时候,谁都不乐意在这时节外生枝。
裴岚将纸笺交给她时的那一刻犹豫,八成也是出于相同的考量。
金乌最后还是道:“算了,先去其他药铺看看吧。”
可就是这么不巧。
两人先后去了杏林医馆、回春药坊,得到的结果都差不离:两家铺子里的黄钱草都被善来药行高价收去了,现在也就存着十几斤备用。
“你们全给他了?就不觉得奇怪?”金乌直皱眉,“不怕他们故意积囤药材,万一有什么事要大量用到呢?”
药坊的伙计苦着脸解释:“姑娘说的这些,我们自然也想得到,主要是吧……这黄钱草平时就用来对付些伤风咳嗽,能代替它的药材多得是。而且这东西实在常见,过几个月又能收上来一批,以前存下来的那些就够顶过一阵子了。”
金乌噎了噎,也不好跟一个小伙计说什么,就问:“那你知不知道,善来药行收了这么多黄钱草去做什么?”
“这……”小伙计打量着她身上迥异于中原风格的服饰,又看看她身后面无表情的裴岚,面露迟疑。
金乌想了想,从手腕上褪了一个韭叶粗细的银镯子递过去,裴岚也适时开口:“这位是异国商队的小姐,来此采买特产风物带回母国。”
“正是,行程紧,来不及去其他城镇采买了。要是那药行拿黄钱草不作急用,我们还想商量看能不能转手给我们。”金乌与他一唱一和。
小伙计眼珠子一转,看看左右无人,便迅速将镯子揣进了怀里。不管心底信不信,面上立即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们掌柜的打听了,说是那善来的生意最近做到了北方去,听说北地一到入秋就容易闹风寒,加上不少人有咳疾,正需要清寒止咳的东西。他们现在收了药材,再请师傅调制成干茶和成品丸药,入秋时刚好能运到北方,赶上赚他一笔。”
这理由倒让人挑不出错。
“异国商队,亏你想得出来。”金乌出了门就嘀咕,“早知道换一身衣裳再出来。”
裴岚看了看天色:“还剩善济药铺。”
“算了吧,八成也是白跑一趟。对方都准备到这份上了,摆明就是逼我们去找他,问多少家都是一样的结果。”金乌的脸色不太好看,兜来转去还是得走进对方的算计里,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裴岚道:“临行前,我已传信梓城修士,派人去临近城镇采买黄钱草。”
“我也传了信回南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来。”金乌沉吟片刻,“还是两头准备着吧,总比干等着什么都不做要强。”
裴岚侧目,等着她的下一步打算。
金乌脚下一顿,调转了方向:“走吧,善来药行,正好瞧瞧背地弄鬼的是什么人。”
……
这事说来倒有意思。
两人沿途问着路,七拐八弯才找到那药行,却发现不远处隔了一条街就是他们先前相遇的那间茶楼。当时茶楼请的说书人正绘声绘色说着南疆谷主的传奇,金乌这个正主恰好路过,觉着有趣,便也坐下叫了碗茶。结果就看见有个小孩从楼上栽下来了,黑乌就自己从灵兽袋子里跳出去救人了,闹出来不小动静,还让她被裴岚说了两句。
“我说怎么那么巧,中原的说书人还能把我南疆的事说得头头是道。”金乌这下算是反应过来了。
裴岚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到底没说这是因为她三天两头就往他那里跑,还带着那么大一只黑虎,城里百姓早就把她的身份来历八卦得清清楚楚,然后添油加醋传出了百八十个版本,再接着又传出了城外,现在只怕整个西南地区都传遍了。
他不作声,金乌也习惯了他的闷性子,当下也不等他回应,索性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里头看起来就跟普通的药行没差别,几个师傅在柜台后忙忙碌碌,把药材切整、研磨,再分类安置,伙计或是忙着称斤计重,或是陪着客人挑拣药草成色,一时居然还顾不上两人。
金乌原地等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伙计看见两人,赶忙放了小秤迎上前来,一听是要买黄钱草的,又赔着笑要引两人去见他们的少东家。
“这都是我们少东家的吩咐,要是见着一位女贵客要买黄钱草,定要好好招待着,待他当面商谈价钱。”小伙计这么解释着,将两人请到了药行后头的院子里。这应该是买了紧挨着大街的民宅,打通了做成个前店后院的格局,东西两厢都有伙计出入,正房倒是清静些,大概是给掌柜留的。
小伙计把两人领进正房,一明两暗的格局,进门便是一间布置雅致的茶厅。
待两人上了座,小伙计上过一轮茶,便躬身告退:“二位贵客稍等等,小的这便请我们少东家去。”说着就脚步匆匆退下了。
院外人来人往,都搬着药材忙进忙出的,竟就真的没留人在茶厅里看着他们。
“也不怕我们在这里做什么。”金乌捧着茶盏晃了晃,澄黄色的茶汤氤氲出淡淡白雾,清香扑面,可见是好茶。但金乌也就闻一闻,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故布疑阵。”
裴岚只是打量着外头进进出出的人影,凝眸不语。
过不多时,就见药行后门的帘子一掀,一抹天青色衣袂从中飘出一角。
“来了。”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