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金乌和裴岚怎么看也挑不出问题,对方又实在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没有挑明了说的意思,他们总不能直愣愣拿出纸条问是不是对方写的……
于是金乌只能继续试探:“听刚刚那伙计的意思,少东家一早就知道我会来?”
“如方才所言,不过投机罢了。又抑或是,生意人的几分直觉。”燕行仍旧保持着温吞无害的笑容,“若说……在下自茶楼见了谷主一面起,便预感会有今日的缘分,谷主可信?”
“什么时候……哦,你是二楼的那人?”金乌搜寻着和茶楼有关的回忆,才记起那天有人从二楼扔下来两枚金珠子打赏说书人,现在想想,那人的声音、腔调,倒是和燕行有八九分相像。
对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茶楼一面,‘玄寅兽王智救小童,南疆谷主驭兽如神’的故事可是遍传城内,那先生来回说了好几场,每每使人称道不绝。如今城中都在猜,谷主是如何将这猛虎收服,又教养得这般温驯通性的。”
金乌不太喜欢他的说法,就好像在讽刺兽谷故意把野虎养成了家猫似的。她秀眉轻挑:“少东家是想打听我兽谷安身的本事?”
“在下的确好奇。”燕行坦然承认,“在中原,人们多视妖兽为异类,轻则驱逐,重则剿除,将之收服为妖宠的只在少数。在下却听闻南疆人人皆以百兽为友,不必契约,便可与妖兽心意相通,不知是也不是?”
“少东家对道门的事了解还挺多。”金乌不置可否,只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并不打算就着话题继续。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燕行也不在意。正好这时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再一次吃完了肉脯,探着手又要去拿。燕行这次却没有顺她的意,只拈了一块甜软的花糕递到她嘴边,又借着环抱女孩的姿势,巧妙地制住了她不安分的动作。
啪!
女孩好似来了脾气,猛一扭脸,将那花糕甩落在地。不等燕行有所反应,她竟用力挣扎起来!别看那两条胳膊瘦弱如柴,力气却大得很,燕行一个大男人居然拦得吃力。
哗啦——
挣扎间,靠近桌沿的杯盏碗碟被女孩失手扫落,哗啦啦砸了个粉碎。燕行的手腕不慎被碎瓷划过,霎时渗出一抹殷红。吃痛之际,他手上一松,不留神就让女孩从臂弯间挣了出来。
“燕真!”
他急急喊道,可女孩压根不听他的,撒开腿就闷头往前冲——没跑两步就踉踉跄跄地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栽倒,女孩双手往地上一撑,竟然就着这样的姿势转跑为爬,四肢并用地迅速消失在院子西面。看那动作,倒比她先前走路要熟练得多,像极了野性未驯的小兽,把周围的侍女伙计都吓了一跳,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拦着她!
“恕在下失陪。”燕行只来得及道句失礼,便起身匆匆追着女孩而去了,“燕真!莫要胡闹!”
这一番变故可真出乎了金乌和裴岚的意料,不过……
两人对视一眼,正愁找不到机会探探这少东家的底细呢,现成的借口不就送上门来了?
裴岚抬手揽过金乌肩膀,带着她提气跃身而起。金乌顺势往他怀里一缩,借他宽大袍子的遮挡,悄悄打开了腰间的灵兽袋子。一抹银灰色的影子从中窜出,眨眼就贴着墙根钻进了东厢角落里。
两人则紧随着女孩的脚步向西厢而去,裴岚甚至毫不费力就将燕行甩在了身后,金乌还笑眯眯摆了摆手:“少东家别急,我们替你去瞧瞧。”
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便是一处布局相似的院落,应该也是由民居打通的,不过更有生活气息。一正房两厢房,明显住着人,院里还有晾晒的衣物和干谷,几个妇人坐在屋檐下做针线,忽然见两人闯进来,皆是满脸诧异。
没等她们发问,金乌已经瞧见了门后一闪而逝的粉色裙摆,指着道:“那里!”
那是正房的左侧间,看布置是间卧房,只是暗得厉害,窗户紧闭,还遮了厚厚的帘子,正午的大太阳是一点也照不进来。房里不知为何凌乱非常,梳妆案上的铜镜倒扣着,几个绣凳侧翻在地,毯子和衣裳凌乱堆在墙角,连床帐都被扯下来一半,剩下一半摇摇欲坠地挂在架上。
与此同时,金乌闻到了一股并不陌生的味道。
“野兽的味道……我说不上来,但很多野兽的巢穴里都有这样的气味。”她摸了摸鼻子,挣开裴岚护在她肩上的手,慢慢向最里头的木床走去。
这是张围屏拔步床,有顶有柱,正面还有两扇花围挡着,真跟个房中房似的。
裴岚跟了上来,就见床上的被褥也一团糟,都被揉卷成团垒在了床脚,围成了一个类似鸟巢的形状。当中还裹着几张不同的兽皮——不是常见的那种羔毯、裘皮,而是相对完整的生皮子,甚至还能看见前后肢的部分!未经硝制的毛皮有些卷曲打结,发出淡淡的腥膻味。
女孩便蜷缩在这“巢穴”中,半张脸埋进兽皮里,只露出一对乌眸警惕地盯着两人。
“你……”金乌看着她的表现,微微一怔。
这样的神态她熟悉极了,兽谷常有人从山里捡回些流浪的幼兽,或是因为体弱被族群遗弃的,或是刚刚失去母兽,又尚且不能自保的。这种幼兽通常胆小又不安,头几天甚至不敢吃喝入睡,只有独自待在熟悉的小巢,或者与残留母兽气息的物件相伴,才能安定下来。
金乌心底渐渐生出一个猜想。
“别怕,我没有恶意。”她试探地伸出手,掌心朝上,慢慢向女孩移动。
“咕呜……吼……”女孩往里缩了缩,背部微微拱起,喉间竟然发出了野兽一般的低吼——这是威胁的姿态,女孩在抗拒旁人接近她的“巢穴”。
金乌停下了动作,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燕行匆匆进来,径直走到床前:“燕真……怎地又躲了进来?”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语气仍旧轻柔温和。金乌却注意到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但还不等她说什么,燕行竟然直接伸手,将女孩从被褥中抱了出来。
“莫要闹性子,快出来。”
青年避开了女孩瞬间抓过来的五指,巧劲一使,便将她稳稳托在了怀里,一手虚拢着她的背部,动作看似温情,实则却将女孩可能挣脱的几面去路封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