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金乌听完归真的来意,却是慢悠悠抿了一口油茶,“中原道门以前从不过问南疆的事,现在这是闹的哪一出?”
归真面色不改:“仲裁院并非插手南疆内务,不过是请谷主录入此地灵兽名册,以便查阅辖管。”
“说得好听,今日只是录个名册,谁知道改天是不是要按着这名册,将你们看不顺眼的通通除去?”金乌嗤之以鼻,将茶碗随手一放。碗底磕在桌案上,发出闷闷一声响,“辖管……这话连我们兽谷都不敢说。在南疆,百兽和人族互相扶持,哪里有谁管着谁的道理,又凭什么交给外人辖管?”
“不过例行规矩,道界各派皆须提交弟子名册,仲裁院从未多加干预。”
“规矩是你们中原的规矩,仲裁院也是你们中原自己搭起来的台子,跟南疆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要是真的无关紧要,怎么不见你们将仲裁院的名册也给南疆录一份?”
“谷主,慎言。”归真眼神一暗,“仲裁院乃当年道门齐力促成,驭兽一脉亦有参与;这千年来尽公竭诚,九州有目共睹。”
“……”金乌拧眉不语。
“再者,此番也是为南疆安危着想。”
“哦?这又是怎么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谷主理应听过这话。”
“可兽谷也有个说法,南疆不只是人族的南疆——不管是灵兽,还是普通的野兽,南疆同样属于它们。我们与百兽互相扶持了上千年,它们心地如何,长老想来不比我们清楚。”
听完她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归真只是挑了挑眉,“那么,先前魔族作乱时,大批妖兽随之叛乱,谷主想必也同样清楚?”
金乌的脸色终于完全冷了下来。
……
议事厅外,昆阮二人可没放过同样等在外头的裴岚,一个问他守林村最后还查出什么了,一个问他怎么和司法长老走到了一起。
裴岚两个都不答,只含糊说案情和他们先前推测的大差不差,相关人等已经移交仲裁院罚判……说得心不在焉的,眼神频频往议事厅大门飘去。
看着看着,金乌就从里头气冲冲地出来了。
她两条眉毛拧得紧紧,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裴岚,只对着后头赶来的辛乌道:“叫人收拾两间屋子,好好招待仲裁院来的客人。”
“客人”二字咬得极重。
这可是有些失态了,不仅阮长仪等人看了过去,裴岚也微微蹙了眉,却是看向了议事厅的方向——那抹金鳞玄衣的身影静静站在门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只有下巴稍稍抬起,算是对裴岚的示意。
辛乌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裴岚,又看看金乌,想说裴岚在兽谷不是有自己的屋子……结果金乌重复了一遍,眼神显然是认真的,还带几分怒意。
辛乌只好应下,客客气气地请归真前往客舍,然后在裴岚这里犯了难。
显然,裴岚也是有些为难的,目光在金乌和归真中间转了一圈,最后抬脚……还没抬起来,就被金乌拽得一个踉跄。
“等……”
“等什么?你真打算当客人?”金乌撒开他的手,一指那边两人,“那你跟去,反正你们是一块来的!”
阮长仪等人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暗暗竖起耳朵听八卦。
裴岚张了张唇:“方才你说……”
“是我说的怎么样!我就是想起有事没问而已,问完了你就跟你仲裁院的人走一块去!”
裴岚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气话,半晌只憋出来一句:“什么事?”
“我就问你,你这次来是不是跟她一伙的,是不是也要让兽谷交什么灵兽名册!”金乌径直盯着他的两眼。
裴岚沉默片刻才道:“长老的确让我从中说合。”
金乌刚要生气,又听他道:“我并未应下。”
“那你们怎么一起来了,不是约好的?”听见他不是来当说客的,金乌的气多少顺了些,只是仍然为刚才的谈话暗自恼火。
或许不只是恼火,还有几分她不敢承认的心惊。因为不敢承认,不敢表露,所以只好用夸大的怒意掩盖过去。
南疆的问题,百兽与人族的问题……终于也被外人注意到了。
兽谷里呢?
没有人提出来,大家仿佛默契地略过了灵兽叛乱的事,仍旧维持着百兽与人族和睦扶持的景象——究竟是对两族的情谊足够信任不移,还是都在心照不宣地“遗忘”背叛?
她无数次揣测着这个永远不可能问出来的问题。
理智告诉她,有一就可能有二,他们可以信任百兽,却不能毫无防范;可感情却提醒她两族相交正是凭借真心,一旦存了防备,疑心只会越来越重,两族只会渐行渐远。
就说她自己,哪天黑乌对她设了防,她真的会毫无察觉吗?
她能承受得住信任被真正撕开裂缝的代价吗?
统计名册就是在明晃晃撕开两族之间的信任,无论这份信任是真心还是假象,都不能迈出第一步,除非兽谷当真不想要两族延续上千年的情谊了。更别提中间还要插进来一个外人。
她只能拒绝,哪怕她其实没有那样锋利的大道理,就算胡搅蛮缠也要把这事推了。她不能让这份信任毁在她手上,至少不是现在。
不过那位长老显然没有打消心思,只说容后再议,让她好好考虑。
金乌就只好把“脾气不好”“难说话”摆脸上了。
“我以为,此事既涉及兽谷与仲裁院,我便不应缺席。”裴岚说得认真。
“什么你就不该缺席……”金乌目光微动,小声嘟囔了一句,又绷起了脸,“那你偏向哪一边?”
“……”裴岚视线一飘,半晌不语。
“你又不帮她,又不说帮我,那你做什么来了?看斗蝈蝈吗?”金乌更气了,“你缺席和不缺席,有什么差别!”
虽然眼下的场面实在不适合笑,阮长仪还是被她一句“斗蝈蝈”给逗乐了,赶紧打个圆场:“裴道友应该是怕你受欺负吧?”
“我受什么欺负,我兽谷难道比仲裁院差,任他欺负不成……”金乌嘀嘀咕咕的,到底慢慢泄了气,不再这事上多纠缠,免得叫人看笑话。
“还有一事。”
她不说了,便轮到裴岚主动提起正事了:“守林村王杏儿曾在的青楼已找到了,查得……十五年前,有一外地女子被卖进此楼,其人有南疆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