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还是那处山壁,四周却变了个样。
杂乱的脚印,折断的草木,俨然是恶战过后的景象。地面上不见血迹,却散落着不少机关残件。
金乌见过的几只怪鸟就倒伏在零件之上,此时只剩一副骨架了,身上还有多处被箭簇和铁钩贯穿,机关几乎损毁,已经不再动弹。原本守在山壁附近的铁虎也没有幸免,外表还算完好,但也卧倒在地没了动静。
顾不上细看,众人慌忙在山壁上寻找入口。
“前面怎么是死路啊,山洞在哪呢?”阮长仪焦急道。
“绕过那棵矮树,直接进去!”金乌才想起前面的修士都不曾真正进过山洞,添了一句,“长有藤蔓的位置,别撞到其他地方!”
阮长仪还以为是山壁上有暗门能推开,操纵着巨熊气势汹汹就撞了过去。结果巨熊的脑门没有磕在山石上,而是一头栽进了虚影里,哐里哐当的就滚了进去。
所幸紧随其后的铁虎认得地形,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就避开了洞口的斜坡,带着背上的村民稳稳落地。
剩下的修士就没那么幸运,有的躲避不及,一连串地滚了下去,再噼里啪啦撞在巨熊的肚皮上,还好巨熊提前将尖刺收了回去。
黑虎背着金乌最后进来,转身就用风墙把入口堵上了,昆五郎紧接着落了几道禁制,算是暂时将虫群隔绝在外了。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那些死里逃生的村民往地上一瘫,想起邻舍亲友的惨状,惊心之余,也后知后觉地哀恸起来,啜泣抽噎声渐起。
金乌一眼扫过去,幸存的村民大概有二三十个,有药农这样一直清醒着的,也有灌了汤药以后恢复神志的,于养就在其中,但不见李景的身影。修士们大部分都在这里了,但算着人数少了三个,不知是在撤离时走散了,还是……
金乌心底暗叹,没逃出来的那些她没了办法,但至少还能保全剩下的人。
“那汤药还有没有?”她看向两个小修士,“每人喝下两碗,再拿黄钱草熏一熏,每天三次,连着七天,才能把体内的虫卵彻底杀灭。”
贾畴递了个眼神过去,众修士便都拿出东西忙活起来。
只是事情并不那么顺利。
先是那些神志恍惚的村民,一看到汤药就连连后退,避之唯恐不及。也不知道是脑袋里的虫子影响,还是想起村里长辈给过的、让他们受罪如此的苦汤药,至今心有余悸。
反应最大的还是于养,好几个人在旁边按着,都没能把汤药灌进他嘴里。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把按在身上的人都掀起来了,连滚带爬地窜到燕行脚边,扯住他的下摆就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少东家……少东家救我……”
金乌的视线瞬间落在了燕行身上。
不是说接手药行没多久,和底下人不太熟悉吗?这会儿出了事,于养的第一反应,怎么是向“不太熟”的少东家求救呢?
还没等到燕行回应,其他村民先乱成了一团。
原来不止于养,另有五六个村民也对喝药异常抗拒。拉扯间,其他正常的村民也回过味来了,纷纷指责那些人中了邪,招来这场祸事。
“王老七!刚才把我绑起来的是你不是?我早看出你们不正常!平时就神神叨叨的,天天喝什么补药——我呸,喝迷魂汤了吧你!害死那么多人,你亏不亏心!”
“我家小柳啊……他才十六!婆娘都没娶上!都是你们忽悠他什么神仙的,你们拿什么赔我的小柳!”
“哭哭哭,你们还有脸哭?勾结歪门邪道,害死村里那么多人,你们索性也别活了,自己出门喂虫子去!”
“还有老李头,你那岳母娘就是故意的!我看见她摇了个铃铛,其他人就变成虫子了!”
……
“这种关头还有心思吵架?”昆五郎抱着胳膊,似笑非笑,“怎么着,是吵赢了那虫子就能自己消失了?”
有人还不服气,指着那些人还要说什么。
昆五郎指了指洞口外:“谁再嚷嚷,动静大了把虫子引过来,大家就一起玩完吧。也不用争谁该死了,黄泉路上都是伴儿。”
一提起虫子,村民们个个噤若寒蝉,只是互相还拿眼瞪着对方。
“那些不乐意喝药的,也用不着费心救了。人自己都不想要这条命了,索性扔外头等死算了,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从脑袋里钻出一堆虫子来。”昆五郎接着道,顺手抓起了一人衣领,佯装要拖出去。
于是,另一半人也老实了。
他这红脸唱得好,阮长仪再扮白脸一劝,好歹叫人把药喝进去了。
谁知这次又轮到药农出状况了。他从老太太去后就一直呆呆的回不过神,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吱声,现在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声不吭站起来就往前冲。
“你做什么?”昆五郎一把将人拉住。
“我婆娘……我婆娘还没跟过来,我得找她去!”药农说着还要往洞口走。
“还真有上赶着送死的。”
昆五郎眉头一皱,手上施力,就要把人甩回去。金乌却忽然想到什么,先放下这头的燕行不管,过去扶住了药农。
“老伯,您家夫人也在刚才的村民里头?”金乌试探问道。先前那些白袍人的袍子被风吹起的时候,金乌注意到为首那人底下穿的是一身暗红色,倒像是女子打扮。
药农却好似懵了,一会儿说在,一会儿又摇头,嘴里只念着要找他婆娘。
“老李头,你糊涂了吧?”村民里有跟他相熟的说道,“你婆娘不是生病躺家里好几年了,刚才哪有出来。”
“是吗……”药农自己也迷糊了,抓着脑袋想半天,“对,对,我婆娘在家里,我得回去给她做饭煮药哩……”
“他是不是被吓昏了头?”阮长仪看着他喃喃自语的模样,有些担心。
昆五郎抓着他手腕把了把脉,半晌没探出个所以然来。
金乌正要上前看看,却不防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悠悠点在了药农的眉心处。
“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以致神舍不宁。”这不紧不慢的语调,却是燕行开了口。
药农顺着落在自己眉心的指尖看过去,忽然一下瞪大了眼,喃喃道:“仙、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