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岚揉了揉眉心。
金乌逗他两句,心里倒是松快了些,一转头却发现话里提到的归真就在不远处坐着,看样子正跟昆阮二人说着什么。
她带点小得意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正想着那人说不定没留意这边的动静……就见归真侧过头来,恰恰好和她对上了视线,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嘲弄。
“……!”
金乌一下子撇开了脸,随即又觉得不对,她说的本就是事实,干嘛要心虚,于是直直地看了回去。可那人早就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旁边朵颐大嚼的小菌狗去了,倒让金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更气人的是周围传来的小声议论。
“还是小裴有办法,几句话就给咱们小谷主哄开心了,看这都笑了。”
“要不说是一起长大的呢,小时候就这样!”
“哎呀,这么多年,关系就是好啊……”
金乌猛地回头,发现背后说话的都是些阿爷阿婆,就又默默转了回去,说也说不得,解释……也没必要,只好自己闷着气,顺带迁怒地瞪了瞪裴岚。后者平白受了这一眼,只是略微无奈地看着她,接上方才的话问道:“当真是兽谷内务,与你身体无关?”
“我身体好着呢,能有什么事。”
裴岚静静看她片刻,又问:“可有需要帮忙之处?”
“不用……”金乌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闷闷道,“你别帮着外人说话就行。”
裴岚张了张唇,还要说什么,身后却忽然扑来个人影。他本能地起身欲挡,等看清了那人长相,顿时换了姿势将对方一把扶住,“辛乌?”
“裴、裴大哥,阿姊,你们躲在这里……”辛乌半眯着眼,两腮酡红,跌跌撞撞闯了过来,大着嗓门道,“怎么不过来,都在等你们呢!一起跳祭火舞啊!”
说着,她拉住金乌的胳膊,硬生生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脚下一歪,险些让两人栽倒在地。
旁边的阮长仪和昆五郎都诧异地看了过来——这还是原先那个说话轻声细气、腼腆又怕生的姑娘吗?喝醉了竟然是这个风格?
“你喝酒了?醉了?”金乌赶紧跟裴岚一起扶住她。
“没、就两杯!没醉!”辛乌一摆手,众人才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个酒壶,醇香的酒液随着动作洒出来一大半。她另一只手还搭在金乌肩上,特别豪迈地重重拍了几下,“我没醉!我还得唱祭火歌呢!阿姊你听我给你唱……”
她刚扯着嗓子嚎了几句,就被金乌捂住嘴堵了回去:“好了好了,大家都听见了!”
周围跳舞的寨民都停下来了,乐呵呵往这里看。秦直起先还不知道谁在嚎,一眼看过去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金乌拦她不住,遂怒瞪另外几个篝火旁的年轻人:“谁哄我阿妹喝的酒?!不是说了她不能喝别让她喝!”
年轻人们手忙脚乱把酒壶酒杯都藏起来,个个装得满脸无辜。
六十多岁的大祭司也颤巍巍伸手,一本正经把众祭司长老们庆祝祭典顺利完成的庆功酒悄悄挪到了身后。
金乌见状更气了,偏又发作不出。可不等她憋出下一句,辛乌就左手勾着她肩膀,右手拉着裴岚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婀娜女子愣是把两个人生拉硬拽到了年轻人们玩闹的篝火边。
人都送上门了,唯恐热闹不够的寨民们哪有放过两人的道理,自是一哄而上把人拉进了祭火舞的队伍里。
阮长仪等人原本还乐呵呵看着,结果辛乌送完这两个,又醉醺醺地折回来了。两眼直盯着他们这几个客人,目标明确得很,那样子是还记得要招待好客人。
就是这招待的方式……也太过热情了点。
阮昆二人也被她塞进了队伍里,连归真都没能逃过去,毕竟是谷主亲妹,大庭广众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辛乌醉得迷迷糊糊,但对于队列还有自己的执着,非要把裴岚和金乌凑一块,阮长仪和昆五郎再凑一块,再把归真塞到这两对的中间去。于是就成了裴岚—金乌—归真—阮长仪—昆五郎这样的牵手顺序。
金乌右手拉着归真,左手牵着裴岚,两边都是仲裁院出来的人,一个前不久还在议事厅里针锋相对,另一个……虽然算是老熟人,可怎么想都别扭得很!她连视线都不知道转哪边去了,只好继续低头看脚尖。
尤其左手还不断传来另一人的温度,更叫金乌不得不在意。别看裴岚平时总爱冷着张脸,手心倒是热的,而且越握越热,灼得她都快要起汗了。
篝火烧得热浪滚滚,四周众人欢兴鼎沸,金乌觉得自己也被这氛围感染了,要不脸颊怎么会给熏得发烫?
偷偷瞄了眼裴岚,这人却比木头还木头,嘴唇抿着,表情绷着,目不斜视,严肃得好像在办什么大事,一看整个人都僵硬得不行,只有耳廓微微发红。
金乌脸颊上的热度还没退去,倒是起了作弄的心思,故意加大力道握了握他的手,然后看他浑身一颤,表情跟着越发僵硬了。
她心底发笑,正要再弄些小动作,就感觉右手被人晃了晃……一扭脸,却是归真蹙着眉看她。
“谷主,西方有异动。”
异动?
金乌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忽然就听人群一阵惊呼,再一回头,只见寨子西面火光冲天。
——出事了!
金乌一下松开了两人的手,眨眼的功夫,面上已是清明沉着一片。
“巡山二队、三队的跟我走!其他人留下,不要惊慌,有事就听桑鲁长老和辛乌调度!”
“黑乌!”
她一声高喝,黑虎立即从兽群中跃至眼前,同时有了动作的还有属于巡山二三队成员的灵兽。金乌翻身坐上虎背,黑虎便追星赶月地直往火光出现的方向而去。
裴岚、归真和阮昆二人紧随其后。
秦直下意识就要跟去,却被裴岚一个眼神定在原地。贾畴也拉了他一把,两人顿了顿,继而同时看向燕行。
青衫儒雅的青年仰头望着远处火光,面上不见丝毫诧异,只微微眯了眼,仍旧一派从容镇定。
又或者说,那是“意料之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