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院门口的还不止燕行一人。
阮长仪就在他对面,正小声说着什么。昆五郎和贾畴分别站在两人身后,简直跟尾随的影子似的。
金乌走过去听了几句,似乎是阮长仪想打探那人对机关的了解程度,结果也被他避实就虚的话术糊弄得不轻,到最后反而变成燕行向她请教机关术,也不知道究竟谁在套谁的话。
这姑娘怎么光偃术见长,心眼没长?
金乌一声轻咳。
“……所以在接续中枢脉络的时候……啊,你回来了!”阮长仪这才反应过来,拉住金乌的胳膊左右打量,“你和裴道友都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们……”金乌的视线飞快从燕行脸上掠过。
“我们也没什么事,下山时还算顺利。”阮长仪挽着她手臂走到一旁,才皱了皱鼻子,小声与她咬耳朵,“还真是只狐狸,道行蛮深么。”
“嗤,早晚叫他现形。”
金乌现在且顾不上斗狐狸,随口应了一句,便问起了当前情况:“我听说,来了几个能治病的医修?”
“对,正给那些喝过药的村民看诊呢,有几个人刚下山就说自己头疼耳鸣的……你找他们有事?”
“……没什么。”金乌有些纠结,回头看了眼裴岚的方向,到底还是没有提,“让他们先看着吧。”
“是……裴道友受伤了?裴道友跟那人走后,发生了什么?”
“他没说。”
金乌拧着眉头,心情显然不太妙。阮长仪打量着她的脸色,识趣地换了话题,说起了众人下山前的事。
原来就在金乌离开后,所有意识清醒的村民都被要求看了一眼那无面神像。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声称自己从未见过类似的神像。哪怕有几人深信“神血化山”“神佑守林村”的说法,可他们也笃定自己不认识这神像。
要问他们平时拜的什么像,他们就说家里从不供奉这些。要拜,只管对着雁归坡磕上几个头就行了——“神仙血”化作的山林活生生在眼前,可不比什么人造的塑像要灵验得多?
昆五郎当时就道:“你们还真信?命都快赔进去了,人连神像都不屑让你们看一眼,只给了几个传说糊弄,天知道你们拜的是个什么玩意。”
可谓字字诛心。
几个村民都涨红了脸,想回嘴又找不出话,最后憋憋屈屈地跟着下山,一路大骂晦气,什么邪神,什么背灵,骗他们拿祖宗喂虫子,呸!
接着试图找出一个罪魁祸首,追溯这些说法都是哪里来的,几个白袍人又是谁扮的,好把同乡惨死的悲愤、被愚弄多年的怨气都发泄到那人身上。
“最后找出来了?”
“没呢,说是神仙的传说好几百年前就有了,哪里还找得出源头。当时那些白袍人和村民……只怕也被虫子吃空了,身份再难辨认,加上担心还有虫子残留,暂时没有派人清点。”
阮长仪说到这里顿了顿,面色逐渐凝重:“我们回到村里,除了几个修士,就再找不到其他人了。”
要么是听见风声跑了,但四周城镇都有修士驻守,入口处更是戒备森严,就防着虫子袭城。所以除非那些人窝进山沟沟里,否则但凡去了其他村镇,当地修士必定报过来。
要么就是整个村子的活人当时都上了山,自愿的或者非自愿的,除了被他们带下来的幸存者,其他都……
“所以白袍人的身份才不好确定,他们都说从没见村里人穿过那种衣服。”
“药农的夫人呢?”金乌忽然问,“就是有仙锅的那户人家。”
“那老伯家里不是没人么?先前就没有看见他夫人。”阮长仪有些不解,说完倒是想起来了,“村民们没法确定白袍人的身份,但那位老太太的举动……大家都看见了,就说老人家肯定跟那些人有关,说得有些难听。”
不过药农到现在还没醒,那些人只是骂,并没有起冲突。
反而因为大家都有了同一个可以怨恨的对象,倒是不再互相指责了。一面痛悼惨死的乡亲,一面哭诉都是奸人蒙骗了他们,求仙师为他们讨回公道,严惩邪神和恶人。
倒是再没有之前堵在小院门前,要裴岚给他们个说法的蛮横了。
金乌有些感慨。当时未必没有“真神”挑拨,此刻也未必全然无辜——信神,弃神,不过一念之间,不过都为了当下所求。
但他们确是受人蒙骗。金乌不好评判他们因着一个传说、一碗“补药”被蒙骗至今的事实,这些人可没有先生为他们讲说九天神系,没有师父教他们仙缘要靠自己去修,甚至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生来便在山间田头打转——没有谁可以高高在上地指责别人“不够明智”。
她只是觉得……
算了,她费个什么心思?
她本来就不是为这群人而来,就想知道石片的事。案子是裴岚要操心的,想来仲裁院必能做出“公正”的裁决。
说到石片……
金乌刚看向阮长仪,对方就先开了口:“对了,现在你和裴道友都回来了,在这里也能照常用灵力,想来应该不需要昆五郎守着了?”
“你们去哪?”金乌反应过来,“你要上山?”
“嗯,当时太匆忙,山洞里的机关还没看仔细呢。我还想启动右侧的虎机关试试,要是有漏掉的虫子,也能引来清理了。”
“天都黑了,昆五郎能由着你现在上山?”金乌抬头看了看天色。
“能吧……?”
阮长仪挠了挠脸,转头就找黑衣青年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昆五郎果然不答应,脸都拉下来了,看样子还要说她两句。
不过阮长仪把嘴一撇,再缠几句,他就很没有原则地妥协了,一脸无奈陪她去找裴岚说一声。
昆五郎的面子在裴岚这里还是很够看的,裴岚略一思忖便点了头,只是让他们先别动右虎机关,怕动静太大,影响到这里的村民。
阮长仪对金乌眨了眨眼,说话就要往山上去。
金乌却拉住了她的手。
“万事小心。”金乌认真地看着她,一面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一面借着袖子的遮掩,将剩下四枚石片悄悄递到了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