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林得意的说法,大公子只是想在西南分田产,彻底解决夷人之乱,他大哥没想与天下间的世族乡坤为敌,但世族乡坤怎么想,他们控制不了,而且想必世族乡坤们一定不会放过大公子,还有他们全家,所以他们就放弃幻想,准备与天下的世族乡绅为敌吧。
听完了林得意战斗檄文似的讲话后,林爹静默了片刻后,说:“你完全赞同林行的做法?”
林得意:“对,我完全赞同。”
林爹:“林行是为了平夷,你是为了什么?为了林行?”
林爹都没发现,这太子殿下竟然是这么好的弟弟呢,林微和林衍都做不到这个程度啊。
林得意:“父亲,我……”
林爹:“咳。”
林得意:“姑父,我亲眼看过西南那边的人,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至于奴隶,在那边不算人。梧州城在那边是富裕之地了,路边还日日都有饿殍,那些还不如梧州城的地方呢?”
林爹知道西南苦,从西南过来的折子,不是请求朝廷拨款、拨粮援助的,就是当地官府诉苦的,而且沈阁老还活着的时候,没少跟林爹说过西南民生的困苦,但林爹本人没有去过西南。
谢长晋出生在辽东,在辽东为将,他也没有去过西南。
所以这会儿听林得意说西南之苦,林爹和谢长晋心里都有震动,无他,一是西南的民众是真的苦,二来,林得意的叙述没有技巧,主打一个真实和真情实感。他看过饿死的尸体,也看过所谓菜市上公开售卖的人肉,亲眼所见的事情,一点都不作假的。
“人肉摊还卖人骨头,肉剔得干干净净,让人卖回去炖汤喝,”林得意十分详细地跟林爹和谢长晋说:“哦对了,人骨里的骨髓也事先被敲取了出来。”
谢长晋:“骨髓也要单独卖钱?”
林得意:“那边有人喜欢生食骨髓。”
谢长晋一脸的震惊,这是真把人当成一盘菜了?
林得意:“这就是敲骨吸髓。”
辽东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边境苦寒之地,但谢长晋敢发誓,他们辽东真没有公开售卖人肉这种事!
林得意又看向了林爹,说:“在蛮夷的军中,奴隶也被当作军粮的,一旦军中粮草殆尽之后,他们就要吃奴隶了。”
林爹被林得意说的,不由自主地解释了一句:“朝廷对西南的钱粮援助,从来就没有停过。”
“我知道,”林得意说:“但显然朝廷拨过去的钱粮,没有到穷苦贫民的手上,奴隶在那边不算人,就更不可能拿到朝廷的钱粮了。”
谢长晋:“钱粮都被那边的官员和头人贪了?”
林得意:“我没查过,所以我不知道,不过现在也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
谢长晋:“为何?”
林得意:“因为那边的头人都死了,官员也死得差不多了。”
林大公子在西南平夷人叛乱这事,已经世人皆知了,所以夷人的首领们都死了,这个谢长晋能理解,但官员都死得差不多了,这又是怎么回事?林行在西南还大规模地杀官了?
谢长晋身为殿前司指挥使,是天子近臣,他不认为,真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会不知道。
谢长晋目光有些发直地看着林爹,喊了声:“大相公?”
林爹:“官员被叛军杀了一些,还有的是魏逆一党,也被杀了一些。”
谢长晋:“这就死得差不多了?”
林爹叹一口气,说:“西南官场被杀了两遍,还能剩下多少呢?”
谢长晋:“……”
他怎么就这么的不信呢?
“朝廷怕是还不知道这事吧?”谢指挥使小声问了一句。
林爹:“林行在奏折里写了,只是这些天未开早朝,圣上还没与众臣说。”
谢长晋嘴角抽抽,你跟圣上是刻意隐瞒了吧?
林得意这时说了句:“通云城的官吏们不是。”
谢长晋忙问:“他们未死?”
林得意:“死了,打仗的时候死的。”
谢长晋:“文官也要上阵啊?”
林得意:“通云城不大,仗一开打,文官没地方躲。”
可通云城的仗,最后不是水淹通云城,兵不血刃赢的吗?谢指挥使本来想问的,但又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人都死了,他还问什么?他跟通云城的官们非亲非故的。
林爹这时说:“现在难的不是平夷。”
现在难的是,林行这么干了后,等世族乡坤们反应过来后,那才是恶仗的开始啊。而且凭林爹对儿子的了解,他这长子若是解决了西南的夷人之乱,他能就此收手了?天下间的苦地方,又何止西南一地呢?
“西南平夷,有平魏逆一党的借口,那之后呢?拿什么当借口?”林爹看着林得意问。
“想找,总会能找到的,”林得意回答地很光棍:“事情还是一步步来吧,先让大哥平定了西南再说。”
“大哥愿意做,他也有这个本事做,那我们就为大哥保驾护航就是,”林得意又说:“事情说到底,还得看谁手中的刀更利。”
西南的那些头人们不厉害吗?这些人是西南之地的土皇帝,说话比真正的一国之君好使。但那又怎样呢?都杀了,问题就解决了。
林大公子在西南的做法,给了林得意很大的启示。都说上兵伐谋,最下等才是动刀兵攻城,但是吧,刀兵也是真的好用啊!
谢九欢这会儿要是在,一定会大喊,革命,这是革命!你甭管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要流血牺牲的!
谢长晋正琢磨着林得意的话呢,就见林得意看向了他。
谢指挥使,呃……,这个利刀是指的他们辽东谢氏的兵马吗?所以林行还想着,让辽东边军进中原?
“谢家在辽东有多少田地?”
这么直接的问题,不可能是林爹问的,只能是出自林得意之口。
谢长晋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会吧?林行收拾完了西南,就要对辽东下手了?
“谢家的田地不少,”林爹这时开口道:“但谢家要养老弱残兵,田地再多也是不太够用的。”
这又是一个不合理,退伍的老兵,伤残的兵卒,为什么要谢家照顾,养老?这不应该是国家的事吗?可事实就是如此,国家发的那点抚恤金,还不够兵卒们塞牙缝的,将门不自己出钱养兵,再死皮赖脸地跟朝廷伸手要钱,能要一个子儿是一个,不然要他们怎么带兵?
然后呢,朝廷又要说将门拥兵自重,文官又要蛐蛐武将都是狼子野心,不可信,要打压!
武将们委屈,也愤怒,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见将军享太平?说我拥兵自重?那朝廷倒是钱粮给足,照顾好我麾下的一众兄弟啊!你们文官说我等武人狼子野心,没有我等武人抛头颅洒热血,你们能安安稳稳地当官?想屁吃呢?
林得意抬手抚一下额,国家的糜烂之处太多了,遍体烂疮的感觉,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办法救国。
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要累死大哥,林得意拿定了主意,这次去西南后,他要跟大公子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