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突生恶趣味。
不是说不想和他再说一句话么,他倒要看看这种事情她能忍到何时。
连海棠的脸越来越红,手指掐着手背,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就算是憋死也不愿再开口和他讲话么。
最终晏时荆妥协。
他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环着她的腰把人送到净房外。
转身离开时留下一句话,“这段时间扬州城或有大事发生,你若无事,少离开淮鹤书院。”
来不及想其他,连海棠捂着小腹匆匆进了净房。
身下的坠腹感终于消失,得以解脱。
刚才真是好生丢脸。
在世子面前说完一番如此有骨气的话,没成想被自己憋尿憋急了。
“算了算了。”
连海棠拍了拍自己的脸,在世子跟前丢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回到正殿时,成副督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收拾桌面的小丫鬟和连启戎,正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你和成副督,啥关系啊?”
连海棠白他一眼,“还能是啥关系?他是淮鹤书院的夫子,我们是师生。”
连启戎一幅“我懂我懂”的揶揄表情,小眼睛猥琐地转溜。
看着就不爽,连海棠直接给他来了一拳。
“成副督日后是你上司,不想被赶出去的话,你思想放干净点。”
手劲真大!
连启戎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臂,“我知道!”
“官位的事成副督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办成?你问了没?”
“他刚刚说,会把引荐官位的折子递交给吏部,成副督亲自写的举荐书,估计一个月就能批下来,到那时我就可以进督察院了。”
“但是一个月就进京太快了,我想娶老婆。”
连海棠无语,这个不上进的。
“成副督就说那先不急,官位文书发下来之后,先在他身边待着,等他明年七月书院结业后一起进京。”
连海棠点头淡淡道,“这样也好。”
“你去成副督身边就安分下来,别尽知道惹事。”
连启戎啧啧摇头,“你看看你跟个老妈子一样,多可怕啊,你才十四岁啊。”
连海棠一个眼刀劈过来。
连启戎一溜烟跑了。
第二日大早,淮鹤书院的选科放榜贴在了书院公示处。
连海棠才发现自己选的医学被调剂到了书画科。
昨日排队的书画科那么多人,而医学科寥寥几人,她是怎么被调过去的?
再往下看,任课夫子林槿仪,辅教晏时荆。
林槿仪。
连海棠知道昨日那位女夫子是谁了。
整个大御只有皇城将军府的姓氏是林,开国元勋大将军林显的林姓,两百多年前便被封了公爵府,整个大御唯一一个公爵府。
第一公爵将军府的嫡女,可见身份有多显贵。
今日第一堂课便是林夫子的书画课。
淮鹤书院的课时安排与别处都不同,一天只一堂课,讲究理论与实践结合,从上午辰时一刻到傍晚酉时一刻,休息时间由任课夫子自行决定,食膳问题自己解决。
像以往遇到比较严厉的夫子,一整天除了午膳时间,其余时候都在学。
相反,比较随和的夫子就是一整天都在玩。
比如这位林槿仪夫子就是属于严厉夫子那一挂。
这是与外表相违和的。
书画科多是女学生,她们一见林夫子就觉得,一个如此明媚开朗的年轻女子,上课定会很轻松,谁知恰恰相反。
这位林夫子一上来,连一点客套的开场白都没有,直接就让她们在书纸上画线。
但凡白纸上的墨线稍微有点不直,或者被她看到手抖一下,就要重画,画不好不许放下笔。
“书法在于静心,不在技巧。”
“你,重画。”
连海棠抬头对上林夫子的眼睛,才知道说的是自己。心中诧异,自己的手不过轻微地抖了一下,竟就被看到了么。
这样严苛的要求,在场难免有人不满。
就比如代妹妹上课的万千孜。
她以为今日来能看到瑨王世子,谁知他没来。
万千孜厌烦这枯燥乏味的练习,练得手都酸了。
换作别的夫子,她早就把课桌掀了。
奈何对方是林槿仪,身份比她高,她不敢把愤怒表现得太明显,只得小声嘀咕,“这谁能画得直啊,有本事她来画一下。”
林槿仪走到她跟前,“你起来。”
万千孜愣了一下。
侧头看向林槿仪,眼神嫉妒地从她的青鸾盘凤腰带往上移,对上她平静的眼眸,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林槿仪到她的座位上坐下,拿起笔在万千孜的纸上落笔,手很慢却极稳,纸张拐弯处也丝毫不停滞,比量尺画出来的还要直。
众学生惊艳地赞叹出声。
万千孜瞟了一眼。
不就画条线么,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句。
林槿仪知道她不是来学习的,也懒得理她了。
走到讲台处看向座位上的学子,“我不知你们之中是否有学医者,你们当知出手稳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
“文字是有风骨的,宁折不弯,在必要场合,它会拥有特殊的力量。”
这句话让人动容。
连海棠抬头看向她。
“我应当只长你们三到五岁左右,我一日是你们的夫子,便要尽到这一份责任。我学书法已有十余载,从我识字那日起,我便开始写字。”
林槿仪看向双眼发直望着她的学生,突然感觉像在对牛弹琴。
“罢了,你们继续。”
连海棠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向讲台上的林夫子,玉面长身,乌发高束,步履生风,青鸾盘凤白玉腰带束身。
她好像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皇城贵女。
容无饰自贵,发无风而扬。
举手投足间大气理智。
很久以前娘亲对她说的一句“你日后若有机会,不要困于家宅内院,要去朝堂政野”在此刻具象清晰起来。
然而以她现在这样的身份,想要走上那个位置,会有多困难?
要走多远的路?
林槿仪发现那个学生依旧双眼发直地望着她,便拿出名册对了一下座位。
“连海棠。”
突然被点名,连海棠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
心中隐藏的自卑和不安在此刻显露无疑,慌忙站起来,桌上的宣纸被掀起带着打翻了砚台,墨汁溅了一身。
好滑稽的女子,众人发出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