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槿仪皱眉,沉声道,“都安静。”
连海棠拧着眉头弯下腰将砚台拾起,“夫子唤我何事?”
“无事,提醒你莫要走神。”
“是,夫子。”
林槿仪看了一眼她染墨的白裙,“衣服要紧么?”
连海棠垂眸看了看,“谢夫子关心,不要紧。”
“嗯。”林槿仪点头,“坐下罢。”
一上午就在画直线中度过。
众学子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光是画线也能画得人头晕眼花。
“下午我们的内容是绘画。”
“绘画我比较看重你们的创作能力,不必从基础的开始练习。下午我会准备模型,告知你们绘画内容。”
“散课。”
众人松了口气。
还以为按这夫子的秉性要从辨色调色开始学。
然而到了下午,当林夫子拉了一筐骷髅头进学堂的时候,众学子吓得不轻。
哪有人一上来就画骷髅头的。
“我并非要你们画静物。”
“这是真实的人头骨,我需要你们透过这个头骨画出它原本的皮囊。”
众人哗然。
这不是医学上的摸骨画皮么?寻常人怎么可能做得到,林夫子当真是太看得起她们了。
“你们试着画即可,放肆发挥你们的想象。”
林槿仪将一个头骨摆在最前面的讲桌上,其余的分发下去,每人画架上摆一个,示意学生们可以开始画。
既然夫子没有硬性要求,大家都当画着玩。
连海棠拿起头骨摩挲,这是石膏仿制的人头颅骨,细节处理的很好,骨骼纹理和凹陷处都是仿真的。
闭上眼睛,用手指感受它骨骼的走向,感受它原有的血肉。
是个女子的头颅。
蓦地睁开眼,连海棠一手覆盖在头骨上,一手沾墨,以手代笔在画纸上勾勒她的模样。
从局部开始,连海棠将一张画纸撕成了七张碎片,眉弓、眼眶、鼻梁、颌面、颧骨组成一张完整的人脸。
越画越投入,连林槿仪在她身后站了许久都未曾发觉。
当每处细节画完,连海棠将五张画纸拼在一块。
这一拼就了不得。
是娘亲的脸!
连海棠吓了一大跳,心脏剧烈地跳动,强烈的恐惧感将她笼罩,端起墨盘猛地泼了上去。
“别——”
林槿仪来不及出声阻止,画上的人脸已经瞬间被墨汁掩去。
盯着连海棠的后脑勺,林槿仪的脸色不太好看,“你跟我出来。”
连海棠暗自深呼吸,让自己狂烈的心跳平复下来。
林槿仪在学舍的回廊处停下,看向朝她走过来的素衣白裳的女子,“你叫连海棠是吗?”
“回夫子,学生是。”
林槿仪点头,又问道,“你知道你刚刚画的是谁吗?”
连海棠下意识摇头,“不知。”
“那你可见过这个人?”
“未曾。”
“那你为何泼墨将画毁去?”
“学生技拙,画得不好便泼去了。”
林槿仪眼睛微微眯起,不确定她是否说谎,正在她犹疑的时候,连海棠却突然看向她的眼睛,“夫子识得方才那人?”
这双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探索,林槿仪眉头皱起,没有回答。
而是往后退了一步,朝空中掷出一枚五色烟花。
瞬间,一道黑影闪现在林槿仪的身后,“小姐有何吩咐。”
“疾连,让晏时荆马上过来找我。”
“是,小姐。”
连海棠看向离开的那抹黑影,心中升起莫名的意味,方才那位是世子的侍卫。林夫子和世子竟亲密到共用同一个侍卫么。
林槿仪走进学堂,“今日的课就到这里,散课。”
随后又看向连海棠,“你随我来二楼。”
二楼是教学夫子的办公处。
宽大的房间只置了一张书桌和一面书墙,东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以一栏竹片相隔,站在竹栏边能够眺望到书院外的街市。
看了一会儿,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看到连海棠的时候,晏时荆诧异了一瞬。
随后自然地走到林槿仪身边搂过她的肩,连海棠眸光一愣,随后垂下了眼眸。
林槿仪“啧”了一声躲开,“你干什么?”
“不是你喊我来的么?还能干什么。”晏时荆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一日不见,想我了是不?”
林槿仪就差脱口而出一句“你神经病吧?”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给这个光风霁月的世子留点面子,她早就和他打上一架了。
只要晏时荆不使用内力,单凭拳脚功夫她还是能扛他一个过肩摔,小时候她可没少追在晏时荆屁股后面打。
连海棠别开目光,看向窗外。
晏时荆看着连海棠的侧脸,本只是想气一气她,谁让她昨天说话太伤他的心了。
可看她这幅模样,心中不知为何也不甚是滋味,便收起了玩味的笑,站起来与林槿仪隔开一段距离。
“你喊我来干什么?”
林槿仪嫌弃地拍了拍晏时荆碰过的袖子,看向连海棠,“这是书画科的学生。”
“嗯。”晏时荆点头,“然后呢。”
“方才我发现,她可能和你最近正在查的先皇后旧案有关。”
晏时荆看了一眼连海棠,也不问林槿仪是怎么知道的,淡淡开口,“我知道。”
先皇后的案件?
连海棠愣住。
所以瑨王世子从一开始接近她,和四皇子的关注点一样,只是因为看到了那只春棠冬梅的镯子是吗?
难怪呢,有了利益的衬托便显得合理极了。
他频繁地出现在连府是因为在找东西,他靠近她是因为想获取一些线索,他每次都能恰好出现在她眼前是因为她存在利用价值,他送她白韵琉璃双璇是因为想骗取她的信任。
她竟还痴心妄想地以为世子对她是另眼相待。
眸中原有的泪光一瞬间就染上了冷意。
“你知道?”林槿仪目光在二人之间往返,“你们之前认识?”
连海棠盯着地板不开口。
晏时荆盯着连海棠,也不置可否。
林槿仪看着二人似有若无的火药味,突然就来了兴致,“哟,瑨王世子真是处处留情啊。”
“这是招惹的哪家小姑娘啊。”
这回轮到晏时荆嫌弃她了,大手往窗户一指,“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