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还没有去骆驼养殖场之前,葛云雀先回了趟公司的办公点,离村委会并不远,她一进办公室,同事就递来一个礼盒,说是村委会的萝珊给的喜糖。
“她休完婚假了?”葛云雀把礼盒放在包里,顺便给自己接了杯水喝。
同事拆开礼盒看里边的东西,“是啊,今天就该上班了,刚才过来的时候顺便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我们不是组建了青年乡贤会,村委会的几个干部觉得效果甚微,他们反馈说有些从村里出去的退休的教师和乡贤听说这件事后,多次打电话问为什么区别对待。”
礼盒里都是些当地特产,还装了一只大牌正装护手霜和正装口红。
“没想到萝珊嫁的丈夫还挺有钱的,随便给的喜糖礼盒都放了这些东西,怪不得她那么高兴。”同事八卦道,她嫌到处跑浪费时间,就没有去草原参加萝珊的婚礼,只是在村里聚了一下简单吃顿饭。
葛云雀捡起一颗糖果,撕了包装塞到她嘴里,“吃糖。”
真是拿了人东西还在背后蛐蛐人……
“我就正常讨论一下……”同事还欲多说几句,离她们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个子瘦高的女孩,她扎着两条粗粗的长辫子,额前和鬓边的碎发微卷,耳垂上缀着两个漂亮的银耳饰。
幸亏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正主都到跟前了,同事脸上堆起笑,上前拉着萝珊的手说了几句祝贺的话。
善良的萝珊并没在意这些,她瞧见身后的葛云雀,想起在婚礼上遇见过,那天太忙,两人没有顾得上多说几句话。
“喝口水歇会儿。”葛云雀主动倒了杯水,猜测萝珊还没走,应该是有事情要说。
找了个空椅子坐下,萝珊正色道:“我今天过来,除了是给你们拿喜糖,还有件重要事情想跟你们讨论一下。”
葛云雀和同事点头,表示理解。
对方是村委会的干部委员,一切都是为了阿勒屯的文化振兴和经济振兴,她们自然要好好配合工作。
“我们平时开会学习大部分还是针对坚持党建引领、文化体系建设、人才队伍保障等等,这些都在强调关于乡村文化建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自然是重要的,却缺少了具体的措施。为了乡村文化振兴,摆脱现在阿勒屯不够活力的面貌,我们村委会和你们运营服务商也一直在积极探索文化振兴的措施。为了能够让文化激活乡村的活力,重振村庄传统美德,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只关注青年一辈,还需要村庄发展过程中的各界人士的持续支持。”
萝珊回乡好几年了,是从袁松从市里调任过来当第一驻村书记的时候,就已经到任,她根据这几年的乡村振兴工作的经验,针对阿勒屯的特点,特意制定了一下措施和行动计划。
“我觉得你们组建的青年乡贤会很不错,但你们忽略了其他年龄段的乡贤,村庄不是一个群体的村庄,也不是一个阶段的村庄,而是在不断成长、不断发展的村庄。”
葛云雀和同事对看一眼,默默地喝了口手中的水,看样子这个哈萨克姑娘的思想觉悟和工作能力很强,她们之前的工作视野的确不够开阔。
“可以详细谈一下你们村委会这边的想法。”葛云雀屏气凝神,意识到这件事是关于她们后续工作的开展,她从桌子上拿起纸和笔,准备记录下来。
萝珊对于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工作是工作,人情是人情,公私分开,这样才能更好地合作下去。
她接着说道:“我们村委会讨论过,是想再由阿勒屯的几位主要负责人牵头组建一个村庄文化振兴促进会,能够组织阿勒屯的一些退休教师、退休国企员工、和有文化有见识的乡贤,以及其他愿意为阿勒屯文化振兴奉献出自己一部分力量的仁人志士,共同为乡村文化振兴出谋划策。像中秋、元旦这些节假日,就由负责人牵头举办文化活动,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葛云雀将萝珊刚才那段话中的几个关键词记录在本子上,提出自己的疑惑,“那这个村庄文化振兴促进会,是社会公益性组织,还是其他性质的组织?”
文化协会的性质尤为重要,萝珊补充道:“村庄文化振兴促进会是完全的社会公益性组织,旨在促进村庄文化的复兴,根据社员情况,大家自愿地缴纳会费,会费定期在咱们阿勒屯的村委公示栏和促进会工作群里公示,资金的收集和使用做到全部公开透明。每年的年度总结大会对支持促进会发展的仁人志士做出表彰,并登报或电视台进行宣传。同时为村庄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仁人志士记入村志,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对促进会中有重要奉献的仁人志士进行开会表彰,还大肆宣传,这样的做法肯定会虏获很多人的心。葛云雀不得不承认萝珊想得很细。
“其次,我觉得‘村庄文化振兴促进会’不仅组织开展文化活动,同时也组织推选村庄模范人物,主要有‘乡贤’‘十星文明户’‘文明家庭’‘好邻居’‘好媳妇’‘好丈夫’等等……通过该活动来促进咱们阿勒屯整个村庄的道德修养的提高。还要积极推进乡土民俗的完善和传承,鼓励村民采用传统的风俗进行主要民事(红白喜事等)活动的筹办。除此之外,促进会可以组织村民统一办理旅游年票,不定期的组织村民到周边进行旅游,丰富村民活动,提高村民的团结意识。”
听萝珊说完后,同事眼前一亮,“还真别说,你们聪明的人想法都大致相同,你刚才说的组织村民统一去周边旅游这个想法,倒是和我们云雀提出的想法一样,她和袁书记说国庆节就组织村民一块儿去游玩。”
萝珊闻言也多看了下葛云雀,颇有种英雄心心相惜的感觉,她从个人来看,是很喜欢这个汉族姑娘的,虽然话并不多,可脑子灵活,也不爱在背后说人闲话。
她和袁书记讨论过这个运营服务商的工作内容,觉得葛云雀行事作风,还是很不错的。
“那你们组织村民开展活动的资金都是怎么规划的?”
葛云雀道:“上次像镇里提交的一个项目资金还没有用完,就想着放在这次国庆活动了,像外出保险费这些已经全部缴齐。”
萝珊抓住一个点,“那村民外出的餐标呢?”
“剩的钱不多,缴了保险费后,餐标大概在五六块钱每个人,我是想着只安排一顿中午的平价团餐,十个人一桌,等大家游玩后尽早开车回来,就能省下一餐晚饭。”葛云雀莫名有些不敢去和她对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漏洞,用在餐费的钱太少了。
果然萝珊皱了下眉头,“不行,你们是从外地过来的,不太了解阿勒屯的风俗,要么我们就不安排团餐,要么就尽量符合大家平时的餐食口味,你定的餐标太少了,这样做会惹来村民不满的,到时候好事也变成不好的事情了。”
可是村里本就没有这次国庆节游玩活动的资金安排,是从其他项目资金节省下来的,葛云雀也是想着这笔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组织大家伙出去游玩,增强一下团结心。也是因为放暑假这几个月,他们安排的施工队在村里到处挖掘和填补,制造了不少噪音。过来游玩的游客倒还好,毕竟都是向往草原,只在村子里待了一两天就到草原上去了,可村民们长期生活在这里,受到了不少影响。
“我正好想跟你们说一下‘村庄文化振兴促进会’的活动资金保障问题,资金来源可以有三个层面,第一自愿加入促进会的社员筹款,第二社会机构和个人的捐赠,第三促进会的经营收益。”
“那促进会的经营收益从何而来?”坐在一旁迟迟没有出声的同事提问,文化振兴促进会,又不是什么商业促进会,她觉得能够收取的资金不太多,可能最后还是得靠着政府方面补贴才行。
萝珊道:“阿勒屯的生态农副产品很多种,这个算一个促进会的销售收入,还有其他的产品收入,比如说工艺品、春联之类的。”
“应该是可行的。”葛云雀挺赞同她这个想法,她在地方地方看到过类似案例,协助一个村庄筹办写春联活动,那个村里的退休教师和平时写写画画的仁人志士聚在一起进行了一场年底写春联互动,活动地点在村委会大院里举行,一开始大家筹集了差不多四五千块钱用以购买春联材料,主要是为本村的村民提供免费春联。
没想到参加的村民很多,活动反响很好,就连周边村的村民也积极过来购买春联,村委会的年轻干部把写春联的现场拍下来发到网上,有网友咨询春联价格,他们村一下子完成了三百多笔交易,当然本村在外的村民占据了春联交易的绝大部分。
可那次写春联活动,线上线下交易收入两千多块钱,算是很不错了。
阿勒屯村文化振兴促进会的组织,势在必行。
葛云雀头一回和萝珊坐在同一个办公室里讨论工作上的相关事情,她认可对方的工作能力,心底冒出一个想法来——怪不得图罕姨和莱勒木他们会这样喜欢萝珊,要是换做是她自小和萝珊相处长大,也很难不生爱慕之情。
结束工作后,萝珊热情地邀约她们一块儿去吃饭。
“我还有些表格没有填,打算就近随便吃点,等会儿还能回办公室找个地方躺躺,睡个午觉。”同事觉得萝珊是个工作狂,才休完婚假就办公,她下意识想要回避一下。
葛云雀觉得好笑,她知道同事就是怕自己和萝珊会在吃饭时聊天,毕竟才议论了人家,而且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既往不咎。
“那我们去吃饭。”
萝珊自然没拒绝,由她做东,找了个餐馆,点了个恰玛古炖羊肉,最近恰玛古丰收,到处都是,吃起来像是萝卜。
“你怎么不多休几天,婚假好像还有几天。”葛云雀好奇地问道。
萝珊给她盛饭,“心里想着事儿,休息也休息不好,还不如早些回来上班。”
虽然去参加了萝珊的婚礼,可葛云雀大部分时间并没有和她直接接触,反倒是从图罕姨和莱勒木这边听说了不少她的事情,包括她的嫂子库兰,他们都很喜欢她。
她吃饭的时候,暗自打量萝珊。
有着充满灵气的一双眼睛,清澈水润,可眼神很坚毅,轻易不能改变主人的决定。
明明才是正式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可萝珊一直在照顾葛云雀,帮她添饭、倒茶水,真是一个工作上雷厉风行,生活中温柔体贴的姑娘,很难不让人爱上。
“莱勒木还在和他阿爸闹脾气,我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读完大学后就应该找个稳定工作,就算不考公,那也可以去市里当个音乐老师,他本该有个更好的前途,却舍不得那片草原。”萝珊提起自己这个青梅竹马就有些头疼,饶是两人从小长大,她现在却不懂他的心思了。
葛云雀吹了吹滚烫的汤,小声道:“或许他还没弄懂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生活。”
每个人的花期并不相同,不是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开花,萝珊能够在大学毕业就找到自己未来前行的道路,并且和爱人携手共同走进婚姻的殿堂,并不代表和她年纪相似的莱勒木就要在同一时刻做出相似的选择。
读书、工作、婚姻,对于人生而言都是三件无比重要的大事。
萝珊和莱勒木一同完成了前者,现如今萝珊三项全都做出了选择,并且获得了长生天和父辈的祝福,莱勒木却选择了拖延,萝珊不能不为他着急。
“我们这边的年轻人结婚都很早。”怕葛云雀不理解,萝珊主动解释,他们听从父母的意见,会和家人认可的男子和女子走入婚姻,能够自己做主的人很少很少。
葛云雀反问道:“如果是不喜欢的人,也能够结婚吗?”
坐在她面前的哈萨克女孩沉默了一瞬,仿佛想到了什么,片刻后,却还是坚定地点头。
“不喜欢也能够结婚。”
这是她做出的选择。
萝珊像是在劝她,又像是在开解自己,“一段好的婚姻是需要双方不断用心经营的,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双方家庭都认可这段婚姻,以后日子才不会过得差了。”
“前段时间莱勒木的母亲给他说了门婚事,那个女孩我认识,如果他答应下来的话,就会获得自己的幸福,不必像现在一样独自一人,那么苦闷。”
“不会的,莱勒木的苦闷并不是生活,而是……”葛云雀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并不确定萝珊是否知道莱勒木的喜欢,更怕说出这件事后,影响到萝珊夫妻俩的感情,毕竟她才新婚。莱勒木是个洒脱的人,他以后会遇到心仪的女生。
饭局的最后,葛云雀挥手和萝珊告别。
“莱勒木会找到自己的幸福,你别忧心他,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