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你那边还有空房吗?能不能帮忙腾一间出来,普通标间就行,我这儿遇见了两个小姑娘,都是来参加作者签售会的,现在还没有订到房间。”
几分钟前,葛云雀下班,准备去一趟库兰的餐馆,在路边捡到了两个拖着行李箱的年轻女孩,戴着绒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葛云雀跟她们顺路,就一同走了一段路,见她们打导航找住宿点,才知道提前预定的民宿临时价钱,她们不愿意补差价,就被民宿老板给撵了出来。
其中一个姑娘冻得鼻子通红,诉苦道:“你不知道这民宿老板有多黑,本来才四百多一晚上的房价,临时涨到了一千多,我俩都是大学生,还没参加工作,哪里拿得出来。”
“是啊,姐姐你帮我们找个便宜点的房间吧,我们都不挑的,只要能住,就是环境差点、地方离签售会地点远点也没事儿。”另一个姑娘搭腔道,还把自己从家乡带过来的零食拿给葛云雀吃。
这么冷的天,让两个小姑娘在外面到处找地方住,确实也不安全,葛云雀决定帮这个忙,正好上次去帮赵知味的助理苏苏定房间的时候,加了桔山行民宿前台的微信,就帮忙问了一嘴。
“抱歉云雀,我们这儿的房间都满了,你也知道,最近几天过来的游客很多,几乎都是满房。”很快对方就打来语音。
葛云雀忙道:“没关系,那我不打扰你了。”
刚准备挂断语音,就听见对方那边传来电脑上的消息提示音,前台香秀停顿了一下,赶紧让她先别着急。
“哎,正好有对情侣要退房了,就是保洁阿姨统一下午两点来打扫卫生,现在叫人过来收拾,恐怕要晚点才能办理入住了。你们那边等得了吗?要是能多等一两个小时,我就把房间给你们留着。”
“能行,你帮我留着吧,我看下时间……差不多八点过去,能收拾干净房间吗?”
“八点可以的,那我给你留着了。”
……葛云雀松了口气,这个时间段临时找房间可不好找,幸亏这两个小姑娘运气好,能在桔山行民宿找到一间房,她把事情和两个小姑娘说了,“就是要等几个小时,你们要晚点过去办理入住。”
“没事没事,谢谢姐姐了,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们还得在大街上乱逛。”有了地方住,小姑娘别提多高兴了,在街上太冷,手机电都快冻没了,她一直用暖宝宝捂着,生怕给冻关机了。
葛云雀:“你俩加我一个微信吧,我是在这儿工作的,对当地还算熟悉,有什么情况你们就发消息联系我,必要的时候就直接打语音,我一般都在。”联想到两个小姑娘的年纪都不大,才十八九岁,就跟她妹妹似的,她便多叮嘱了几句。
幸亏是在桔山行民宿,离村委会那边也不是很远,多少放心些。
等添加完微信后,葛云雀又问她们,“吃过饭没有,要是没吃的话,就跟我一块儿去餐馆吃点吧,我给你们推荐几道菜,待会儿吃完了顺道送你们去民宿。”
“没吃呢。”一个小姑娘最快,随即她身边的另一个小姑娘,用胳膊肘撞了下,示意她别着急回答。
见两个小姑娘的动作,自以为隐蔽,其实都被葛云雀看在眼里。
“你俩放心吧,我不是坏人,刚才是哪个小姑娘加了我微信,可以翻看看我的朋友圈。”葛云雀欲哭无泪,好心帮人,还被人误会了,不过也很正常,换做是她在这个年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遇到这种状况,也会怀疑的。
等了会儿,葛云雀见她们不好意思地挪过来。
“姐姐,原来你是川渝人,小万的外婆也是那边的,她可喜欢吃辣了!”翻过朋友圈后,确定葛云雀的身份不假是,两个小姑娘才确信在这个寒冷冬季遇见了心软的‘神’。
葛云雀笑着道:“这回放心了吧,咱们吃饭去吧,既然是老乡,姐姐就请你们吃顿好吃的。”
小姑娘们欢呼雀跃,刚才还以为是遇见了坏人,准备拉着她们去餐馆里狠狠敲诈一笔,这下可好,她们放心地跟在葛云雀身后,还饶有兴趣地追问她一个南方人,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是不是这边工资给的很高?”那个被叫做小万的女孩问道,她也是最开始给葛云雀塞小零食吃的那个女孩。
葛云雀拧着眉头,摇头否认,“工资也不高,而且你们也留意到了,其实这边的物价并不算便宜,和咱们内地的四五线城市相比也不便宜。”
“姐姐就是为了理想才过来的,你个俗人懂什么。”另一个女孩卷卷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看样子误会大了,葛云雀笑而不语,没作其他解释,很快三人就来到了库兰家的餐馆,这个时候的客流量还算多,几个餐桌都有客人在。
库兰还在后厨忙碌,巴尔塔忙着算账和招待客人,就连叶德力和刘槿花两个小家伙也没闲着,像两个小童工似的在帮忙把吃剩的饭菜盘子端走,再取了毛巾来擦桌子。
“云雀姐来了!”叶德力喊了一嗓子,他几下就把一桌客人吃剩的盘子端走,用腰间的毛巾擦了擦桌子,还特意把毛巾重新叠了个面,再擦了一遍,才让葛云雀她们过来坐下。
留意到葛云雀身后还有两个女孩,都拖着行李箱,叶德力自己从台阶下来,热情地帮忙拖行李箱,招呼着她们进去坐下。
“里面暖和,有暖气,还有热茶可以喝,你们快进去呀。”
叶德力搬走了一个行李箱,放在刚收拾出来的那一桌旁边,又来帮忙拎另一个行李箱,见他如此卖力,两个小姑娘连连夸赞,惹得他一下子红了脸。
“你个小鬼头,好久都没见到你了,长高不少。”葛云雀招呼着小万和卷卷坐下,抬手给她们一人倒了杯热茶,暖和一下身子。
叶德力不好意思地摸脑袋,“米哈提叔叔给我们送了不少骆驼奶过来,让我平时多喝,喝了就能长很高。”
“看来这骆驼奶还真有效果,我真觉得你个子比之前我看到你的时候高了不少。”葛云雀没想到米哈提还会给库兰家送骆驼奶过来,她拿了菜单过来,先让小姑娘们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小万道:“我们也不了解这边有什么特色菜,还是姐姐来点吧。”
“我们没什么忌口的,都爱吃。”卷卷也让葛云雀自己来点。
看样子是怕点的菜超出了葛云雀自己的心理价位,给别人制造不必要的负担。
葛云雀就点了几道往常游客们好评最多的菜,等菜的功夫,巴尔塔还专门过来问候一声,给她们抓了些干果放着吃,叮嘱她们有什么需要就张口。
“姐姐跟这个餐馆的老板认识啊?”卷卷好奇地问道,她吃着几种颜色的葡萄干,比较到底哪种葡萄干的口感更好、味道更甜。
葛云雀道:“认识挺久了,所以你们待会儿多吃些饭菜,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正好是到了用餐的时间点,店里的生意因为签售会的事情,增加了不少,刘槿花今儿戴着哈萨克的小花帽子,帽子边缘还悬挂了一根猫头鹰的羽毛,长长的羽毛,看着十分独特。
看得出来是特意打扮过的,在给客人们端菜的时候,刘槿花还会用哈萨克语说声“请慢用”。
惹得用餐的客人们心情极好,甚至还偷偷给小姑娘塞零花钱。
葛云雀看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今儿过来除了吃饭之外,原本还想和库兰聊一聊关于刘锦华和刘槿花这两兄妹的事情,可现在店里生意这么忙,库兰只怕是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空和她话家常。她也就先吃菜,把同一桌的两个小姑娘给送去民宿后,再折回来。
“慢走,云雀有空常来吃饭,库兰又研究了几道菜,想找你过来尝尝味道。”临走前,巴尔塔说道,还示意她们拿收银台附近的小托盘里的清口糖。
薄荷味、梅子味、柑橘味……各种口味都有,是怕客人们吃过饭菜后嘴里有味儿。
这个贴心的小举动,让来吃饭的客人们好评不断。
走在路上,卷卷吃的肚子圆滚滚,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姐姐,那个餐馆里的小女孩怎么长得不太像哈萨克族人啊?可我刚才又看见那个哈萨克小男孩喊她妹妹,应该是一个家庭里的……”
刚才在餐馆里的时候,她就想问了,可觉得当着人面问不礼貌,憋了一顿饭的功夫,这才找机会问了出来。
“叶德力和槿花不是同一对父母生的,槿花的父母都是汉族人,所以生了双黑眼睛,皮肤也细腻,眉眼不像叶德力那么深邃。”葛云雀耐心解释,旁地倒也没有多说,只是让小姑娘们当心脚下,别踩滑了脚。
刚一说完,就见卷卷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去,惊慌失措下胡乱抓身边的东西,连同她旁边的葛云雀也被带了下去。
两个都摔在了雪化的泥浆里,不仅是裤腿弄脏了,连羽绒服后面全都是泥浆。
葛云雀手掌撑在地上,疼得不行,她刚才好像在落地的一瞬间听见了手腕处“啪嗒”一声脆响。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卷卷吓坏了,她也弄了一手的泥浆,连忙甩了甩手上的脏水,和小万一块儿把葛云雀扶了起来,早知道她就不晃神了,害得别人摔倒了。
葛云雀怕吓坏了她们,忙道:“没什么的,衣服脏了回去擦擦就是了,赶紧去民宿吧,你们都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早些去绿宝石咖啡馆等赵知味签名呢。”
摔了一跤,她哪里还敢和两个小姑娘搭腔,一路上都小心盯着,生怕又不小心摔倒了,可算是带到了桔山行民宿。
“你们把身份证都给我一下。”香秀还在前台打瞌睡,见来人,惊讶不已,抽了几张纸巾给葛云雀擦衣服上的脏污,“怎么还在路上摔了一跤。”
葛云雀觉得臊皮,“没站稳就摔了,我提前带着两个小姑娘过来登记办理入住,保洁阿姨打扫完卫生了吗?”
“阿姨才推着小推车过去一会儿,应该还没打扫干净的,你们在沙发上坐会儿吧,用不了多久就打扫好了。”香秀见她衣服上的印子擦不干净,让她赶紧去洗漱台边洗洗。
才买没多久的羽绒服,要是这脏的穿不出去了,葛云雀觉得心疼,她让小万和卷卷在前台等候,自己去洗手间去清洗下。
香秀给了葛云雀一小瓶专门用来清洗衣服污渍的清洗液,她往洗手间方向走,长廊的尽头,没预料到会在中途撞见一个人,捂着被撞疼的手臂,清洗液也掉在地上。
对方比她动作更快一步,捡起清洗液,往她手上一塞,匆忙转身就走。
“阮舒扬?你怎么在这儿!”葛云雀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她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桔山行,再加上昨天还和白袅住在一个房间,她想知道这对情侣到底在闹什么矛盾。
被认出来,阮舒扬叹了口气,自觉地转过身,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有些遮挡眼睛,整个人显得比往常阴郁几分。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往上的楼梯台阶处静静地看着葛云雀。
深黑的眼瞳里似乎隐藏了许多思绪,欲说还休,道不明的愁绪,他本来不想让葛云雀看到自己在这儿出现,却还是被发现了。
最后还是葛云雀出声打断了沉默。
“我来这儿清洗下羽绒服。”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了,谈论白袅和他的感情?和前男友谈论他的现女友这也太荒唐了……那谈他公司的事情,这更加不靠谱,她对于科技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阮舒扬扯了下嘴角,浮现出一抹轻浅的笑容,他走了过来,伸手摸了下葛云雀的额头,声音有些沙哑,“没发烧啊。”
他的手很冰凉,搭在额头上,让人一个激灵,下意识躲闪开。
葛云雀蹙了蹙眉头,“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没有。”阮舒扬晃了晃头,拉着她去洗手间的洗漱台边,共用的洗漱台灯光明亮,他让葛云雀先把羽绒服外套脱了,自己帮忙清洗。
“还是我自己来吧。”葛云雀觉得有些尴尬,幸好里面穿着新买的毛衣能见人,她洗了几遍还是有印子,想直接用清水试着洗一洗。
阮舒扬伸手阻止,“你用清水洗不掉的,还会把印记扩大。”
他似乎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葛云雀也就不再矫情,让他帮忙清洗羽绒服,长款羽绒服,下半部分不方便清洗,放在洗手台上很快就滑下去,葛云雀赶紧帮忙把衣袖上边抱在怀里。
一双手将她抱起,稳稳地放在洗手台上。
葛云雀瞪圆了双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成事实了。
“这样衣服不会滑下来。”阮舒扬理由很足,他用清洗液上自带的小刷子,把泥浆印子刷了刷,再用纸巾去沾。
葛云雀觉得两人离得近有些尴尬,她将脸偏过去,省得和阮舒扬对视。
“昨晚白袅去找你了。”
语气过于肯定,葛云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阮舒扬解释道:“你身上有她常用的香水味道。”
“哦,她昨晚来找我了,在我那儿睡了一觉。”葛云雀紧张的情绪,一下子缓解,莫名有些伤感,她故作轻松地问道:“你俩到底怎么了,我看她的情绪可有些不太好,是不是吵架了?”
阮舒扬扯了纸巾继续擦拭羽绒服上的印子,语气平淡:“我俩分手了,她没跟你说吗?”
怎么会呢,葛云雀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对于她而言,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她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无故的就要分手了,可就是问不出口,没有了问询的勇气,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懦夫,当初和阮舒扬分手的时候,就懦弱的不行,现在连他和其他女生分手了,她也问不出口。
她也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更别提祝福他以后会遇见更爱他的女生了。
葛云雀觉得,他很难再遇到像白袅那样适合他、又爱他的女生,再也不会遇见了。
沉默了许久,只听得见小刷子清洗羽绒服的声音。
葛云雀觉得心口压着巨石一般难受,从白袅口中听见这句话,和从阮舒扬口中听见这句话,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她知道阮舒扬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为什么在他决定离开白袅的时候,她也会这般难过?就好像,让她想起了当时被抛下的自己。
葛云雀开始耳鸣,仿佛盛夏八月的鸣蝉挂在树枝叫嚷个不停歇,吵人的厉害。
“对不住了……”阮舒扬看着镜子里反射的影子,低声说了句抱歉,随即俯身轻吻在少女的唇边,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初次见到葛云雀时的场景。
在那个盛夏,燥热的风吹起少女的白色裙摆,她晒得脸通红,用一瓶冰镇可乐敷脸降温。
彼时才过了十九岁生日的他,转着篮球,让她先回宿舍吹空调。
可少女就是不乐意,哪怕室外天气热,仍然要陪他一块儿打篮球,“我不晒,你去玩儿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她用手抬在眉眼的位置,遮挡出一小片阴凉的地方。
“怎么傻乎乎的。”他觉得好笑,把篮球丢给了室友,和少女并肩往回走。
少女惊喜:“你不打篮球了?!”
“不打了,没什么好玩儿的,晒得很。”他故意走在前面几步,用影子给她遮挡阳光。
唇色一疼,血腥味顿时出来,阮舒扬睁开眼,从回忆中抽身,只见到一双带着泪的眼眸,和一丝恨意。
不远处,一个打扮的毛茸茸的女生愣在远处,不可思议地喃喃。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们怎么能这样……”
随即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