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间,他直直地望进她沉静的眼底,旋即嘴角上扬,挤出一抹笑容,那笑容恰似骄阳入海,瑰丽而又磅礴。
我微微半阖上双眼,心中却早已泛起了层层波澜。
不可否认,周槐的容貌确实出众,生得极为好看,可再好看又能怎样?
在我看来,此刻的他就如同那深陷泥沼的烂泥碎骨一般。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我察觉到他骨子里还是透着怯弱与自私的,和那被深埋在淤泥里的腐肉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这时,一丝微弱的生机从他身上进发而出,仿佛要从那厚厚的淤泥里撑开那腐肉,努力地去直面那耀眼的阳光。
在这一刹那的时间里,我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时空都被割裂开来一般,那股微弱的生机明明就在我眼前,可又仿佛远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之中。
周槐心里琢磨着,这修仙,虽说自己根骨差了些,天资也算不上好,可要是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结果?
于是,他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试试,努力一下说不定就有转机。
“徐道友,洗精伐髓肯定会特别疼的,您也知道的,我在皖城好歹也是个少爷,打小就过着金枝玉徐般的生活,除了在清皖阁那次被打,我可从来都没吃过什么苦头。您看,您能不能在旁边帮我护法?”
尘禹虽说如今已经化作了器灵,但对外界的事情也并非全然不知。
当周槐口中吐出那一声 “徐道友”时,尘禹心里清楚,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妒忌,会对别人心生不喜,会惶恐不安,生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心上人会弃自己而去。
它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可却引得识海之中剧烈地动荡起来,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里面传来的那股浓烈的不安情绪。
我赶忙集中精力,运用灵力去巩固识海的边沿,同时也允许尘禹在里面尽情地宣泄它的情绪。
只是,我实在是不明白,它到底是为什么会如此不安?
既然已经知道它此刻正处于不安的状态,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毕竟我们现在可是利益共同体,所以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安抚它。
渐渐地,识海里的尘禹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我轻声询问它,却没听到它的回应,想来刚才那一番闹腾还不够,这会儿它又自己憋着劲儿,于是我又柔声说道:“阿禹,别生气。”
尘禹却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说道:“你知道我到底在气什么吗?”
我顿时沉默了,仔细想了一圈,还真就不知道它到底是气在何处。
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尘禹,这会儿也不再吭声了,干脆闭口不谈此事。
而此时的我,哪会去在意那么多,只觉得周槐对我还有用处,那就让他跟着好了。
毕竟周槐的气运要是被宋不言那帮人给汲取干净了,那我和尘禹这边可就陷入劣势了。
想想上辈子,我和尘禹那可是生死相依,一起熬过了数不清的苦难,斩杀了多少对手,这份深厚的情谊,又岂是一个周槐所能比得上的?
我心里明白,和周槐也就是能同甘,真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他可不见得会和我共苦。
说不定哪天我要是失了势,第一个抛弃我、离我而去的肯定就是周槐,而尘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我在意的其实并不是周槐本人,而是他命数之中所透露出的那两个正在暗中博弈的未知存在。
这其中一方明显是把我当成棋子一样随意摆布,而宋不言那一方就更加直接了,一门心思就想着要夺取我这边的气运。
在周槐和尘禹这两个人当中,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尘禹。
把尘禹炼制成器灵,可不单单是因为我需要一把称手的法器,更多的是我要把尘禹当作我的一张底牌,一张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轻易动用的底牌。
而周槐,他就是我布置在明面上的一颗棋子,足以用来迷惑宋不言身后的那个未知存在,同时也能让我身后的那一位棋手安心。
等了一会儿,见尘禹依旧一声不吭,我心想,它这气性还真是大,恐怕是气得不轻。
“阿禹,等会儿我要去一趟涟悦阁。”
尘禹一听这个地方,顿时就想起了清皖阁的那些事儿,心里闷闷的,便问道:“去那里干什么?”
“给你买一些法衣。”
我话音刚落,就察觉到识海深处泛起了一丝涟漪,虽然它依旧没有说一句话,但我能感觉到它此刻是喜悦的。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紧接着传来一声 “徐道友”,把我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周槐那张满是期待却又透着忐忑的脸庞。
他低着头,隐隐能看出些许失落的神情。
“徐道友,是不愿意帮我护法吗?”周槐低着头,都不敢抬头看人,只是细声细气地说道:“没关系的,如果您不愿意,我也不介意的。”
“什么?”
我刚才光顾着安抚尘禹了,压根就没听清周槐在说些什么,搞得我这会儿一头雾水的。
周槐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更多的则是难过,脚下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地上,可脸上却还强撑着笑意。
一眼看去,那原本明媚张扬的白衣少年,此刻竟有了一种破碎感,就像是一缕即将消逝的华光,虽璀璨却脆弱无比。
他就如同远赴人间惊鸿宴一般,虽能让人一次次惊艳,却终究难以招人怜惜,最后只能落得个支离破碎的下场,就如同当下这般脆弱无助,仿佛在渴求着我的怜悯。
我定睛仔细瞧着他,直把他瞧得面色通红,恰似一朵娇艳的粉色桃花。
到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周槐还没死心,他那一声徐道友,叫的仿佛是盼着我夫君尘禹命丧黄泉,然后他好成功上位一般。
“我想要洗精伐髓,你能不能给我护法?”
我微微点头,应道:“可以。”
周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