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嵘紧张地朝自己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推搡着乔倚云一起进了她的卧室。
转身他又把房门关上。
“肖筱遇到了职业瓶颈。”
征嵘顺势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迎着乔倚云的眼睛看过去，继续道：“她想考博转科研。”
“然后呢？”乔倚云问。
“职业转型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如果这个时候怀孕，就等于让她彻底放弃了这条路！”
乔倚云听着儿子的话，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妈，您不是说，爱一个人就是让她做她喜欢的事儿吗？”
征嵘眼神热切，他希望能得到母亲的理解。
乔倚云和征开济对视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她提醒征嵘道：“你们这两年要是不生孩子，以后就真的生不出来了。”
征嵘点了点头，笑道：“不生也挺好啊，我们不是有征正吗？大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他这句话对乔倚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一时之间，乔倚云竟无言以对。
征开济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乔倚云的肩膀安慰她，转头又对征嵘郑重道：“小嵘，这件事你可要和小肖想清楚，不能任性！”
“哎，怎么选都会后悔。”
乔倚云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往事。
她语气顿了顿对征嵘道：“就让我和肖筱好好聊一聊吧！”
征嵘闻言面露难色。
乔倚云转头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还信不过你妈？”
说着她就出了房门，转身朝征嵘的房间走去。
“这事就交给小肖自己来决定吧！”征开济说道。
他坐到征嵘对面的椅子上，和儿子聊起了家常。
“当年你妈怀上小祁的时候，正值她职业的黄金期。你妈那会身体不好，先兆流产，卧床躺了有半年多时间，无论是职业还是身体，牺牲都很大！”
“后来在她评教授的关键时期，又有了你。”
征开济说到这儿的时候低下了头。
“直到退休了，你妈还只是个副教授，她心里一直不甘啊。”
征开济轻轻拍了拍征嵘的手道：“你妈在这件事上，是不会逼迫小肖的，你也不用担心。”
征嵘点了点头，但他有些意外。
在征嵘的印象里，母亲乔倚云并不是一个事业型的女性。
相反，一直以来，乔倚云对现行的教育制度和环境，有诸多不满，颇有些愤世嫉俗的意思。
因此平时对待工作，她惯常以摆烂和佛系的姿态来与之对抗。
在征嵘的印象里，他的父亲非常忙，每天早出晚归，经常见不到人。
母亲则完全不一样，大学教师的工作轻松稳定。
在学校里，又有德高望重的姥爷罩着，所以她愈发的不求上进。
乔倚云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到征祁和征嵘兄弟俩身上。
无论是他们的学业规划，衣食住行，还是家里的人情往来，一切都是由乔倚云打理。
乔倚云还有些强势，在家里说一不二。
而父亲征开济呢，沉默寡言，又一门心思全都在征德上，对家里的事，鲜少过问，所以，在征嵘的童年里，存在感不强。
很难得和儿子这么亲近的促膝长谈，征开济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你妈妈脑子好，聪明，思维活跃，不像我，反应慢，很笨，只能勤能补拙。”
征开济说着说着，不由得笑了。
“论天分，我其实远比不上 你 妈。爸爸之所以能获得世俗意义上所谓的成功，无非是这么些年，有你妈妈的牺牲，能让我心无旁骛的做了一些事罢了。”
“那妈妈后悔了吗？”征嵘问。
征开济想了想，缓缓地摇头。
“不知道！”
这个问题，他给不了儿子答案。
征嵘的房间里，房门被轻轻扣响。
正在书桌上专心看书的肖筱以为是征嵘回来了，便没有起身。
“进来，你干嘛去了？”
肖筱头都没抬。
房门在她身后被轻轻推开，乔倚云走了进来。
肖筱敏锐地察觉到脚步声不对，一回头看到的居然是乔倚云。
肖筱有些意外，赶忙站起身来，拉了一把椅子给乔倚云。
乔倚云没有坐，只随意扫了一眼肖筱放在桌子上的，正在看的书，轻声问道：“小肖，是准备考博？”
肖筱点了点头，拉着乔倚云坐下。
“在备考三院甄教授的重症医学博士。”
这是她这些天思虑再三之后的决定，并且已经联系了甄教授。
中年转型，虽然难吧，但肖筱也有自己的优势。
她这些年在春晖急诊积累的经验可都是实打实的。
乔倚云笑着点头。
“甄教授可是重症领域的泰斗，他的博士不好考吧？”
肖筱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乔倚云手里，认真答道：“急诊太需要体力了，我现在真的有些干不动了，重症是我最好的方向。我今年才35岁，不甘心去做行政管理，人嘛，总是要搏一搏的。”
她说着笑了起来，轻轻握住了乔倚云的手道：“否则哪配得上您那么优秀的儿子？”
乔倚云闻言欣慰的笑了，来之前准备的许多话一时之间竟都开不了口。
“妈，您是有什么事儿吗？”肖筱疑惑地问道。
“没事儿，我没事儿，我就是来看看，看你们缺没缺什么东西。”
乔倚云佯装四顾，站起身把手里依旧温热的水杯放到了桌子上，作势欲走。
“我们什么都不缺。”肖筱答道。
转而又跟乔倚云解释：“小嵘刚刚还在的，可能是下楼拿什么东西去了。”
“小嵘在我房间，跟他爸爸说话呢。”乔倚云回道。
“那你继续看书吧，我先走了！”
说着她就要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她的脚步又停了下来，犹豫不决。
一时之间乔倚云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肖筱聊孩子的话题。
肖筱狐疑地看着乔倚云，试探着问道：“妈，您是……有话要和我说？”
乔倚云回头看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又坐回到椅子上，捧着那杯温水喝了一大口。
肖筱若有所思的蹙眉，想了想转身去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小肖，妈是想说……你和小嵘，既然已经打算复合了……”
乔倚云的话说得很艰难，她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职业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一辈子可能就此碌碌无为。
她自己更是深有体会，事业和家庭之间的抉择是大部分女人都要面对的问题。
不是说没有人能二者兼顾，但那都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要取一舍一的。
乔倚云天资聪颖，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少女时代的乔倚云，曾想着改变世界，她梦想着做中国的居里夫人。
但两次生育都正好发生在她职业发展的关键期，机会不是说有就有的，哪能容得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错过呢？
她也曾无数次想过，假如她选择独身不育，人生会不会大不一样？
她身边不乏终 身未婚，全心于科学研究的人。
热爱让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考虑结婚生子，那是另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乔倚云有时候会很羡慕，但一看到自己的儿子，又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但可笑的是，如今的她，已然转换了身份。
此刻正在搜肠刮肚地寻找词汇，来劝说面前这个同样聪慧美好的女孩，劝她放弃理想，给自己生一个孙子。
多少是有些自私的，乔倚云有些说不出口，因此犹豫不决。
“你们是不是……也该考虑要个孩子了？”
可最后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我知道，现在是你职业转型的关键期……”
乔倚云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肖筱打断了。
“妈，我给你看样东西！”
肖筱说着从挂在衣帽架的手提包里拿出来一张纸，递给了乔倚云。
乔倚云疑惑地接了过来。
她的心突然之间狂跳不已，她好像猜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张检查单，HCG：，确认妊娠。
乔倚云唰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又仔仔细细把上面的内容一点不落的又看了一遍，才抬头问肖筱。
“你……和小嵘的……孩子？”
肖筱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上次是先斩后奏，这次又来个未婚先孕，当真是不把她这个婆婆当妈了。
她其实没打算今天说的，但乔倚云已经说到这里了，肖筱实在没有理由再隐瞒她。
“三周多，昨天刚查出来的。”
是乌镇那次，她和征嵘没做任何避孕措施。
回京之后，肖筱就隐隐直觉不妙。
她是昨天拿到化验结果的，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总之心情很复杂。
肖筱也不知道怎么跟征嵘说。
他们两刚和好，很多事似乎还没有想明白。
复婚是一个本该要好好斟酌的事情，肖筱不想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让他们再一次进入到一种冲动和被动的状态中。
乔倚云此刻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又低头看了一遍检查单，又看了眼面前的肖筱。
乔倚云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看了一眼肖筱桌子上敞开的书本。
颤着声音道：“小嵘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还要考博呢，这怀孕了可怎么整？”
说着她拿了检查单，健步如飞地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