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聪明,但词不是这么用的,容易有歧义......
王扬神色坦然:“你觉得如果我要套路你,还会给你讲套路这个事吗?”
好像是这样.......
萧宝月沉思,似乎是认可了这种说法。
唉,防套路第一条,永远不要轻易相信反问。
反问大多都是一种诱导,诱导都看似有道理,其实是引导你自已对反问产生认同。
妹子,你还是naive了。
萧宝月道:“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公子现在可以继续讲党锢了,那个为天子所忌的大关节处是什么?”
虽然naive,但好学,孺子可教啊......
“你并没有都告诉我。”
“怎么没有?”
“你后续计划完全没说,你确定是南蛮哪一部之后,打算怎么办?”王扬问。
“事情要一步步来,提前知道,对你没有任何作用。”
王扬点头:“懂了。”
萧宝月神色一变:“你不会又要......”
王扬微笑:“学问要一步步来,提前知道,对你没有任何作用。”
萧宝月看着王扬,语气变得沉肃起来:“你刚才问我,背《南蛮通考》是什么意图,我已经答了。”
王扬若无其事:“是啊,所以我现在接着问。”
“你之前没说要接着问。”萧宝月认真地掰扯起来。
“我现在说也不迟啊。”
“可你事先问我的时候,并没有说明,你问完之后,还要再问。”
“那我也没说,我问完之后,就不再问了啊。”
萧宝月眉梢微动,眼神中带着几分失望与愤懑,直直地刺向王扬:
“我已经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了,但你还是要用你没讲完的党锢论,继续要挟我,问我问题,对吗?”
现在即便是不怎么敏感的人,也能感觉到萧宝月情绪明显的不对。可王扬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玩笑似地重复道:
“我已经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了,但你还是要藏着掖着,继续不回答我问题,对吗?”
萧宝月缓缓收回了注视王扬的目光,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兴致一般,长眸沉黯,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扬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哈欠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告辞了,听说六合居的烤鸭不错,我回去买两只尝尝。”
萧宝月对王扬闲扯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再像往常那样挽留王扬,垂着眼眸,脸色一点点变冷,如雪,如霜。
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直到王扬离去,她的姿势也没有任何变化。
屋中侍女都低头着不敢发出声音,萧宝月缓缓伸出手指,一点点拨动着面前酒杯,只听啪嚓一声,精美的簇碧杯落地而碎,酒水四溢。
两个侍女战战兢兢上前,一个收拾碎片,一个擦拭酒水,萧宝月殷唇微启,轻声吐出一个字:“滚。”
两个侍女赶紧退回原位。
萧宝月抬起头,加了一个字:“都滚。”
侍女们大气都不敢喘,全部退出房间。
萧宝月道:“心一。”
一个穿着丁香色软衣的少女从偏厅中走出,柳叶眉,小腰身,没有佩剑,鬓发间稳稳插着两根银簪,看起来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很难想象此人竟是萧宝月的贴身近卫,所有武婢,尽归其统。
“少主。”少女向萧宝月一礼。
“怎么看?”萧宝月问。
少女甜甜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杀。”
萧宝月没好气道:“我是说他这个人。”
少女皱眉想了想,说:“恃才傲物,不知好歹!”
萧宝月摇头,俏脸如冰:“他不是恃才傲物,他是想拿捏我.....”她的脸越来越冷,一字一顿:“他!竟然!想!拿捏!我!”
少女小脸一凶:“竟敢拿捏少主,杀!”
萧宝月胸口起伏,着重澄清道:“他不是拿捏我,他只是妄想拿捏!妄想,但没有成功!”
少女一呆,似乎在理解少主的意思,然后小脸再凶:“竟然敢妄想拿捏少主,杀!”
萧宝月沉着脸:“我现在也不能杀他!但不代表我可以无限容忍他!”
少女跃跃欲试:“少主吩咐,心一去办!”
萧宝月手掌渐渐攥紧:“你现在带人......”
正说话间,怜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少主,王扬出酒楼时,留给薛掌柜几张纸,说是让转交给少主。”
萧宝月冷眸不语。
心一转向门外,小巧的鼻微微皱着,不悦道:
“怜三,你有点眼力见儿好吗?少主就是被这人气得不高兴,你还帮他转交东西!直接烧了......”说完又觉得不妥,马上加了一句:“要不就先放着,等少主气消了气之后再看。”
怜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萧宝月仍是坐着不动,也没有开口,更没有让怜三把纸张送进来的意思。
心一看了看萧宝月,便向怜三道:“你先下去吧。”
怜三又是一笑,身子欠了欠,但脚下没动。
心一心道:怜三好没眼力!少主现在最厌那人,你拿着那人的东西还不走,这不是等着挨骂吗?
“拿进来。”萧宝月突然道。
心一:额?
萧宝月的房间向来不许男子进,怜三虽然是阉人,却也不能例外。所以他只是躬身,双手将纸张上呈,但身体还站在原地。可现在侍女都被少主赶走了,武婢非紧急情况,不得唤不能出。纸又没有长翅膀,所以画面就静止在这儿了。
心一傻站了一会儿,突然看到少主正在看她,她对着少主眨眨眼睛,少主没有回眨,只是盯着她看。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心一正想找镜子,怜三突然咳了一声,手中纸张往前一送。
心一这才意识到,原来传送东西现在是自已的活了!赶忙走出门!
从怜三手上接纸的时候,却看到怜三稳稳的表情,只感觉别扭!
他在笑自已!
脸上没笑,心里在笑!
切,蒙对少主心思,了不起吗?
心一瞪了瞪怜三,然后把纸呈给萧宝月。
萧宝月拿到手中,面色如霜地扫了一眼,口中冷哼道:“我就知道,他早就写好了,故意不说,呵,晚了!”
萧宝月开始读王扬写的党锢论,发现居然是接着他之前停住不说的地方写的!这家伙早就设计好了,何其可恶!
心一好奇道:“他认错了吗?”
“认什么错?他在套路我......”
“套......套路?”
萧宝月边读边说道:“和算计差不多。”
心一满头问号,算计也不是什么好词啊,少主你嘴角翘那么高干嘛???
想了想也没想明白,又问道:“少主,那你之前吩咐我带人......”
怜三站在外面,怜悯地摇了摇头。
萧宝月一怔,然后目光重新落回纸上:“带人去六合居,买只烤鸭回来。”
欸???
心一彻底懵了。
......
王扬家今天吃烤鸭。
当时烤鸭又叫“鸭炙”,另有一种专烤鸭胸肉的做法,叫“范炙”。
但无论是整只烤还是烤鸭胸,都没有北京的卷饼和南京的卤汁。
六合居的烤鸭最近在城里挺“出圈”的,因为他们新研制了一种特色蘸料,里面加了蜂蜜,鸭子又专门选六十到七十日的子鸭。王扬听不止一个人念叨过好吃,所以回来路上也买了十五只,自已家留三只,又给郡学、谢府、别驾府、宗宅、庾府、柳府各送两只。然后让宋嫂准备了起面饼和葱丝搭配,从王扬自已到看门小厮,都吃得满口流香。
饭后,小阿五开始收鸭架,说是要明天烧汤。王扬阻止阿五:“算了,明天咱们不在家吃。”
小阿五以为公子又要请大家......公子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下馆子!实在太费钱了!赶紧道:“其实......鸭架汤很好喝的!公子可以和陈阿姊下馆子,我们在家喝鸭架汤。”
陈青珊认真道:“没事,这次我请。”
“这次谁都不用请。你们去别驾府,我已经和乐夫人说好了,明早她派车来接,管饭。至于我呢......”王扬一笑,“也有人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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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南史·齐宣孝陈皇后》:“永明九年,诏太庙四时祭,宣皇帝荐起面饼、鸭臛。(原字左边是月,右边是榷的左面,输入法打不出来)”胡三省注:“起面饼,今北人能为之。其面浮软。以卷肉啖之,亦谓之卷饼。”(《资治通鉴·齐纪三》)
②《齐民要术·养鹅鸭第六十》:“供厨者,子鹅百日以外,子鸭六七十日,佳。过此,肉硬。”
③关于“范炙”的名称,缪启愉先生认为是“模子烤”,可《齐民要术》中关于“范炙”的那段(见【作者说】)并没提到模子,所以缪先生认为是上条“饼炙”下原有“一名范炙”的小注,误窜入此处为题,故而这道菜的原名并不是“范炙”。
我对于饮食史中模子烤炙的问题完全不懂,所以不敢置评,只是从文献学的角度,我认为缪说有一定道理。但既然没有确证,我还是按照《齐民要术》的说法叫“范炙”,不过有可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