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国公府。
燕微也奇怪得很,怎么这次宫里的中秋宴还带上了她的名字。
宫人来送完名帖走后,苏明珠就贴到她身边,语气泛酸。
“真羡慕燕姐姐能进宫,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皇宫里是什么样子呢。”
她本以为她这么一说,眼前人也许会莫名生出些愧疚,拿到名帖的好心情也就没了。
没想到燕微却笑了笑,泰然自若道:“我也没见过。”
“所以好不容易沾光去一次,我一定替你好好看看。”
苏明珠嘴角的笑容僵了僵。
“啊,谢谢燕姐姐的好意,不过……”她一转话头,又道,“没想到燕姐姐是第一次进宫啊?晋表哥以前没带燕姐姐进过宫吗?”
苏明珠说着,似笑非笑:“听说贵妃娘娘爱花,所以皇上时常会在宫里举办赏花宴,邀请京城中的高门公子和命妇贵女们前去观赏,晋表哥之前应该也去过,竟然没带燕姐姐一起吗?”
燕微听出她的挖苦之意,只扯了扯唇。
陆晋以前确实待她很疏远,他们两个甚至连寻常表兄妹的关系都不如。
只是自从她开始相看夫婿后,他约莫是觉得她快要嫁出去了,以后很少出现在他眼前了,所以才开始扮上一副尽职尽责的兄长模样,算是最后的相送。
苏明珠想拿这一点刺激她,还不如说她今天穿得丑这个话术来得更直击人心。
燕微还记得那“一掐之仇”,冷冷瞥她一眼,不想与她多言,正准备转身,忽然身后猝不及防响起一道男声。
“从前是我疏忽了表妹,以后年年的赏花宴,我带表妹进宫去看。”
是陆晋。
他从一旁的花丛中分花拨叶,缓步走了出来,神情淡淡地看向她们。
视线缓缓扫过,最后落到燕微身上。
燕微愣了一下。
苏明珠也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被他抓了个正着,简直运气背到了点上。
但她倒没有慌乱,而是若无其事般走过去,对着陆晋笑得娇俏:“晋表哥真体贴,但要是说以后每一年都陪燕姐姐去赏花宴,那可就是在说大话了……”
“毕竟,”她侧头看向燕微,语气意味深长,“燕姐姐也快及笄了,等嫁了人,就不能再待在邢国公府了。”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陆晋的脸色微微一变。
苏明珠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接着故作天真道:“不知道燕姐姐将来的夫君会是谁?以后能不能带她年年进宫赏花,也好满足她的一桩心愿。”
这话可谓是十足的讥讽,明摆着嘲笑燕微以后一定嫁不到什么高门大户的郎君,更别提奉旨入宫参宴了。
离了邢国公府,她什么都不是!
说完,她直直地看着燕微,等着看对方的表情变化。
一定……很难看。
苏明珠的恶意简直要从她上扬的唇角中倾泻出来。
她满怀期待,直到发现燕微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静静地盯着她的脸。
苏明珠心里顿时浮现几分焦躁和疑虑。
她盯着我的脸干什么?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下一刻,才听对面之人忽然悠悠开口:“苏小姐,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大段,你口脂花了。”
苏明珠愣了愣,面色大变,迅速抬袖捂住了唇。
“你——”
“说实话,还挺丑的。”燕微笑了一下,“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回去擦擦脸吧。”
她又把视线移向一旁的陆晋,缓声道:“多谢表哥和苏小姐记挂,不过我初次进宫不清楚礼仪,还要去大舅母跟前听训,就不奉陪了。”
说完,不管剩下的两人是何表情,自顾自地扬长而去。
从始至终,她一直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苏明珠看着她不慌不忙的背影,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她看了一眼旁边有些出神的陆晋,顾不上和他道别,捂着嘴跑开了。
等到进了别院,苏明珠恶声恶气地使唤丫鬟把镜子拿过来,对着一看,才突然发现脸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唇上的口脂也“安然无恙”得很。
回想起燕微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苏明珠咬了咬牙,一下子把手上的镜子狠狠砸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
院里洒扫的下人们纷纷噤声,紧接着,就听到主屋里传来自家大小姐气急败坏的骂声。
“那个贱人!竟敢骗我!”
“我要让哥杀了她!”
……
中秋夜,圆月高悬。
在大夫人耳提面命说了无数次切记低调行事后,燕微带着英珠上了马车。
她今晚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裙子,烟云软纱缠着纤细的腰绕了一圈,在袖口处垂下来。头上斜斜地挽着几支青玉雀簪,发髻上缀着一颗莹莹生光的珍珠,配上那张冷玉般的脸,衬得她宛若仙娥。
英珠坐在她旁边,看着她都忍不住脸红了。
“小姐真好看。”
燕微靠在马车的车窗边,正静静往外看。
听到她的话,笑了一声:“有多好看?”
英珠毫不犹豫:“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燕微笑着摇了摇头:“那你生得晚了。”
英珠:“啊?”
什么意思?
“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燕微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柔软,仿佛能掐出水般,“是我母亲。”
准确来说,她没有真正见过,只是从父亲和大舅舅的讲述中、从那些关于她母亲的传闻中,隐隐窥见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英珠想了想,道:“小姐和夫人一定长得很像,继承了她的美貌。”
燕微又摇了摇头。
“我长得一点都不像母亲,我长得更像父亲。”
燕疆是出了名的貌若书生的儒将。
所以给了她一张这般美玉不艳、玉莹尘清的脸。
说话间,不知何时,身下的马车渐渐变慢,缓缓停了下来。
皇宫,到了。
燕微透过窗子往外看,无上尊贵、司掌天下的建筑一角,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仅仅一角,也足以令人惊叹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