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皇帝和贵妃到了芙蓉殿。
众人纷纷叩首。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千岁千千岁。”
“都平身吧。”
皇后抱病未至,皇帝带着贵妃一步步走到上首,坐到主位。
他牵着贵妃的手,让她坐到本是为皇后准备的位子上,台下的一些臣子们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眼皮一跳。
“今日中秋,没那么多规矩,”皇帝笑起来颇为洒脱亲和,“朕是想和众卿相聚同乐,都不必拘谨。”
他话落,旁边的内侍拍了拍手,忽然从大殿外快步走上来几个穿着轻纱水袖的舞女伶人。
下一刻,古琴声骤起,在皇帝面带微笑的注视中,芙蓉殿内顿时一转画风,载歌载舞起来。
隔着殿中央翩跹曼妙的舞蹈,燕微遥遥地望见了对面男眷宴席上几个皇子的身影。
稳重年长的大皇子,风流倜傥的三皇子,笑容灿烂的七皇子……再往后的便看不清了。
——却不见五皇子的身影。
燕微眼尖地看见坐在上首的皇帝也朝皇子们的坐席瞧了几眼,接着就跟侍候在侧的大太监井仁说了几句话。
随后,趁着殿内大多数人都在观赏舞蹈,井仁静悄悄地从后面出了芙蓉殿。
不一会,他带着五皇子一起回来了。
燕微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但看清楚殷瑄的面容神情后,目光顿时惊诧地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脸色称得上惨白了。
高挑清瘦的男子缓步走在井仁身侧,后者小心翼翼地弯腰扶着他。他一边走,一边抵着唇轻咳。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发带系在身后,懒散披着,配上他那一身青色的长衫,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走似的。
约莫是来时受了寒,燕微看到他眼角和鼻尖氤氲着一点红,在萦着病气的青白面庞上显得异常有冲击力,艳丽如魑。
看到他这副模样,燕微下意识地心里一紧。
怎么忽然病得这么严重了?
京城中时有传闻,说五皇子命不久矣……
燕微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身影,莫名觉得心里有点不痛快。
而另一头,皇帝把儿子叫到身前,看着他的病容,脸色一沉。
“怎么回事?”他几乎处于暴怒的边缘,“你宫里的下人怎么伺候的?!”
皇帝没发话,所以殿中的舞蹈没停,但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他瞬间低血压的心情。臣子女眷们纷纷低头,舞女伶人们心下紧张,战战兢兢,连着跳错了好几个拍子。
面对着神情冷沉的皇帝,殷瑄却只是咳了一声,“和宫人们无关,昨晚儿臣做了个噩梦,今日醒来后便染了风寒,儿臣自己把了脉,并无大碍,父皇不必担心。”
皇帝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在众人都以为他会让五皇子回寝殿休息的时候,他忽然叹了口气,让井仁带他入座。
就坐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也是皇子们坐席的最前面,按照礼制,那本是一国储君之位。
只是本朝皇帝登基后直到现在都未立太子,所以这个位置一直空悬,时间久了,倒也没那么惹眼了。
坐席上的大皇子看见病歪歪的五弟坐到了自己前面,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病秧子罢了,没几天寿数了,大皇子不好和他计较,想了想,反而还凑过去,摆起了一副关心弟弟的兄长模样。
“五弟,前段时间有人给我送了一株红参来,我差人送到你宫里,看你这小脸白的,好好补补。”
殷瑄虚弱地笑了笑:“多谢大哥。”
大皇子瞥见皇帝的目光时不时地投过来,心道自己这一出兄弟戏码演得正合时宜。
于是愈发关心地盯着殷瑄,端茶递水的活也干上了。
殷瑄见他来劲,就配合了他,没说什么。
只是落到旁人眼中,就是五皇子体贴,身在病中还要顾忌大哥的感受呢。
连不远处的燕微都看得皱起了眉。
这个大皇子,一直在他旁边上蹿下跳什么,没看到人家都没力气理会你了么?
看着看着,燕微被殷瑄那赏心悦目的举止所吸引,反正闲来无事,她索性盯着他慢慢瞧。
他喝水,低咳,侧过脸应付没眼色的大哥,又喝水,咳了咳,从袖口中拿起帕子擦拭唇角,然后夹菜,喝水……
嗯?
等等。
燕微眨了眨眼,定睛一看。
他手里攥着的那张帕子怎么这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