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把这个消息通知完众位大臣后,就拍拍屁股高兴地下朝了。
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负责宴会精膳的礼部郎中走出大殿的时候,简直是面如枯槁。
他拉住从身旁走过的礼部员外郎,目光呆滞:“你说,皇上他到底要干什么?”
上头动动嘴,他们这些人跑断腿啊。
已经年过四十二岁的、意识到自己今夜注定无眠的礼部郎中伤悲到了极点,心里在滴血。
“哎,王大人,宽心吧,”员外郎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反正皇上对宴席要求不高,一切从简,这次加上女眷,只是要操心按照仪制安排一下坐席。”
礼部郎中一脸马上要驾鹤西去的表情:“你说的倒是轻松……”
就在这时,他们两人身后忽然传来另一道声音:“不必纠结,沿袭上次赏花宴的规制即可。”
礼部郎中和员外郎转头一看,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礼部左侍郎。
他们连忙躬身见礼:“见过李侍郎。”
“皇上体谅咱们礼部的难处,并不会苛责,”这位李侍郎慢悠悠踱步到他们面前,轻抚胡须道,“王大人和张大人便按照之前赏花宴的规制,照葫芦画瓢,安排好诸位后妃和臣子女眷便可。”
两人恭敬应是。
礼部郎中弯着腰,抬头看他一眼,试探着问:“李侍郎可知这次中秋宴……皇上怎么忽然变了主意?”
李侍郎眯了眯眼睛。
半晌,才负手缓声道:“皇上的心思,我们这些臣子岂敢揣测……”
“不过,既然是让诸位女眷一同参宴,”他话头一转,忽然笑了一下,“我猜,约莫是要为哪位皇子选妃了。”
闻言,礼部侍郎和员外郎对视一眼,在彼此眼底都看到了同样的诧异。
是三皇子和五皇子!
五皇子已经及冠,三皇子为其母妃守孝也刚好已满三年。
这两位皇子的正妃与侧妃之位目前均是空悬。
可是……
员外郎心中纳罕。
三皇子便不说了,风流成性,皇帝对这个儿子也颇为头疼。
而五皇子……
虽然最得圣宠,但出生时就带着病根,多病缠身。
当初皇后特地请了道士批命,一般的道士都顾忌皇室,委婉许多,但那个道士梗着脖子说五皇子是“病萦之身,活不过十五”,气得皇后当场就砍了他的头。
之后眼见着这个儿子从小流连病榻,时间长了,皇后也渐渐厌弃了他。
生下七皇子后,就直接把五皇子丢给了乳母,更加不理会他了。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反倒是皇帝一手将他带大。
员外郎想起宫里那些关于这对母子日渐决裂的猜测,暗暗叹息。
而且……
他心底浮现一个想法,但不敢说出口。
——虽然五皇子现在已经活过了二十,但他这副身体,谁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年?
若是给他选妃,不就是提前定了个寡妇么……
员外郎正想着,旁边的礼部郎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忽然靠过来,像怀揣着一个大八卦似的凑到他耳边。
“盛家嫡女,今年刚及笄,好像还没有定下婚约呢……”
员外郎微微睁大了眼睛。
盛家四世三公,他家的大女儿,在京城贵女中无论是家世还是气度都无人能出其右,除了皇室公主外,简直能横着走。
皇帝若是将她赐婚给了哪位皇子,那岂不是剑指储君之位?
方才的李侍郎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开了,礼部郎中压低声音,颇为大胆地和员外郎说:“你说,会不会是要把她赐婚给三皇子?”
员外郎挑眉,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
“难道是五皇子?”礼部郎中有些惊疑,“这不能吧?他的身体……”
皇帝总不能因为心疼儿子,就硬是把一个看起来就会短命的皇子推上储君之位吧。
员外郎长叹一声,悠悠道:“不知道,慢慢看吧,皇上想干什么,我们这些臣子能管得了?”
这位可是本朝建国以来最铁血手腕、君心难测的一位雄主。
……
宫里中秋宴在即,陆礼容作为靖王妃,又是众王妃中唯一的一位尊品命妇,当然在参宴之列,还是司礼监派人来送名帖的头几位贵妇之一。
司礼监派来的是太监何盈,掌事太监井仁的大徒弟,更是给足了陆礼容面子。
接了名帖,跪地谢安,又给何盈塞了一张银票之后,陆礼容才缓缓起身,笑着跟这位何公公打听:“公公可知,我娘家邢国公府是几位女眷被列在宴会名录上?”
何盈长得面白无须,却不阴柔,而是一副青涩少年模样,闻言笑了笑。
“王妃客气了,据我所知,邢国公夫人自然在册,除此之外,还有邢国公府的表小姐,就是这两位。”
陆礼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我表妹……向来养在深闺,鲜少出现在人前,为何把她也带上了?公公可知这名单是谁拟的?”
“瞧王妃这话说的,”何盈面色不变,“就算是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也瞒不过宫里的眼睛。皇上下了命令,大臣女眷须入宫参宴,下头的人们就依旨照办而已,哪有什么为何不为何呢。”
陆礼容微微变色,解释道:“公公说的是,不过我那表妹没参加过这种场合,我担心她一时紧张,在贵人们面前失了礼。”
何盈:“如此记挂,王妃与表小姐真是姐妹情深。”
陆礼容干笑一声,不说话了。
对话不了了之,何盈知道眼前的这位靖王妃无话可说了,于是微微一笑,带着宫人们款款离去。
看他走得远了,陆礼容才慢慢沉下了脸。
“不知尊卑的阉货。”
她的声音阴沉至极,听着就令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身后的一个小侍女胆小得很,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抖什么,”陆礼容侧过脸,森然道,“本王妃会吃人?”
“王妃……”
小侍女连忙跪下来磕头请罪。
陆礼容盯着她,没说话。
只一瞬的功夫,她的贴身侍女抱琴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冷声开口:“来人,把她拖下去。”
小侍女悚然抬头!
“王妃!求您——”
声音戛然而止,护院眼疾手快地堵上她的嘴,拖着她进了后院。
“唔唔唔……”
挣扎声渐渐远去。
抱琴走上前,对着陆礼容轻声道:“王妃,外面风大,回屋吧。”
“贱人……”陆礼容低声呢喃,“都是一群贱人,她进宫想干什么?!”
“勾引王爷么?!”
在内心深处,陆礼容深深地排斥让靖王和燕微见面。
又或者说不是排斥,而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