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山这话不如不说,因为说完之后,发现根本就是无人在意。
永宁侯:“那就按闻世侄的意思,明面上保持中立,暗地里与皇上通气,支持七皇子。”
周渡点头表示赞同。
顾宴山:“……”既然不需要他,那把他叫过来干嘛?这一整天又被打又被忽视,生理心理双重打击。
周渡和顾宴山从永宁侯书房离开,顾宴山亦步亦趋地跟在周渡身后,欲言又止。
“世子有话直说就是,若没有正事便去看看余姨娘母子吧。”都是当爹的人了,做事可稳重些吧。
顾宴山和周渡早就开诚布公地谈过,他确实没有立场对周渡和闻昭的通信表示不满,可他心里又实在是不舒服。
周渡见他不说话,也没兴趣陪他干耗着,丢下他就回正院了。
“啧……”顾宴山烦躁地踢了踢地上的落叶:“你,就是你,过来!”
路过的家丁确认顾宴山是在叫自己,以为自己要发达了,兴冲冲地跑过来:“世子爷,您叫我?”
顾宴山:“这地上的叶子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打扫吗?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做事的?还不赶紧给我扫干净!”
家丁:“是……世子爷。”这也不是他的活儿啊,真倒霉!
算了,主子爷生气要拿下人撒气,他能怎么办呢?
就在定王和瑞王斗得如火如荼时,老皇帝病危了。
连续七天,老皇帝没有上朝,朝臣们都不知道老皇帝状况如何,朝中人心浮动。
定王和瑞王在这个节骨眼上都开始调集自己的人手了,老皇帝一旦驾崩,帝位得在第一时间就定下来。
宫中皇子轮流侍疾,老皇帝皆是一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样子,轮到七皇子时,他才终于睁开了那双精明威严的眼睛。
“老七,你做得很好。”老皇帝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七皇子喂药的手都停顿了一下。
七皇子:“侍奉君父,是儿臣的分内之事,不值得父皇夸赞。”
老皇帝笑了起来,嗓音嘶哑:“你知道朕说的不是这个……你比你的几个哥哥都更有本事,也更能忍,你母妃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
七皇子见老皇帝提起他的母妃,那个含冤而死的女人,嘴唇颤抖了一下:“父皇……还记得母妃。”
“当然,她是朕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最爱的女人……只是朕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后宫女人争斗的残忍,没有保护好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皇帝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表演深情,毕竟他的母妃身份低贱,他自己也不受宠爱,老皇帝演这么一出,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
所以七皇子此刻是愿意相信老皇帝对自己的母妃有情的。
因为在他两三岁的记忆里,母妃是幸福的,父皇是慈爱的,只是后来父皇有了新欢,渐渐忘却了他们母子,再后来,母妃被算计含冤而死,他也被所有人忘在脑后。
七皇子尽量保持平静:“那……你为何还要放任母妃被她们陷害致死?”
老皇帝叹了口气,眼神追忆又苦涩:“即使是身为皇帝,也有许多无奈。平儿,你记住,在自身力量不够时,千万不要跟别人硬碰硬,因为那会让你失去很珍贵的东西。”
“等你做了皇帝,就明白了。”
七皇子被老皇帝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将药碗放在一边,跪下陈情道:“父皇何出此言?父皇万岁,切不可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再者,儿臣并无觊觎皇位之意。”
老皇帝“呵呵”一笑,眉目不见平时的沉重阴鸷,带着温和的慈爱,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老翁,对着心爱的儿子谆谆教诲:“老七,你是朕的儿子,朕还不了解你吗?”
七皇子不以为然,老皇帝这些年哪里想起来过他这个儿子?他能活下来尚属不易。
老皇帝见他不信,接着道:“你每年的生辰礼物,多出来的那一份,是谁给你的?”
七皇子脱口而出:“是张师父……”
他愣住了。
张师父在他每年生辰时会给他送上两份生辰礼物,一份是张师父自己准备的,另一份价值更加昂贵的,张师父说是代他的亲人送的。
他一直以为张师父是代替过世的母妃送的,原来,是父皇的意思吗?
“张师父……是父皇安排的人?”七皇子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老皇帝笑道:“不然你以为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想读书,就刚好碰上了犯错被贬的探花郎,他还愿意冒着风险教导一个被皇帝厌弃的皇子。”
“你想习武,就刚好救了禁军教头的小孙子,拜了禁军教头做武师父。你也不想想,你进出宫闱都是谁允许的,又是谁替你遮掩的。”
七皇子抬头看向老皇帝,心头巨震,鼻尖酸楚:“是父皇在背后为我做了这一切吗?父皇是为了保护我……”
老皇帝点了点头:“也是为了磨炼你。”
“老七,这万里江山,朕要亲手送你坐上去。”
七皇子哭道:“不,父皇,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好起来!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不得父亲喜欢,是亲缘浅薄的天煞孤星,如今……如今好不容易得知真相,破除父子隔阂,你就要再次弃我而去吗?”
老皇帝感动又欣慰地点点头,感动在于,七皇子对他这个父亲还是有些真心的,七皇子也一直想获得他的认可。
欣慰在于,都到了这个时候,七皇子依旧在演,他保持冷静,将两三分的感情演出十分来,好似他们真是一对情谊感天动地的父子。
七皇子,他的儿子,有这样的心性手段,何愁大业不成?
老皇帝打断道:“好了,别哭了,生死有命。你们整天叫着万岁万岁的,但自古以来,甚至都没有一个活过百岁的帝王,朕的身体,朕清楚。”
“你吩咐下去人,让你的人暂时不要行动,朕还要做最后一场戏。”
七皇子跪拜下去,深深胆寒。
他的父皇,心机、手段都太过老练可怕。
他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一举一动都没有白费的,全部是为了实现他的最终目的。
如果他不是父皇选中的继承人,他恐怕也会成为被算计的众多炮灰中的一个,看看被贬为庶人的瑞王就知道了,只留下了一条命,和被圈养的猪狗有什么区别?
天潢贵胄,一朝沦落,比死还难受。
虽然他是最后的受益者,可依旧不能不恐惧、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