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表哥在我心中，就像神仙一样无所不能。”
许箐仪又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声音呢喃。
“所以当我发现他也有食言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恨。”
她说着，忽然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还能成亲，还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妻子，可我……可我的阿晏再也回不来了。”
阿晏。
她终于说到了这个闻憬曾经提起过，沈灼华却没有追问的名字。
不算当时尚在母亲肚子里的妹妹，许箐仪的父亲在撞柱牺牲之前，只有许箐仪一个女儿。
许晏是闻憬的父亲闻峰在战场上捡到的孤儿。
年幼时许父怕许箐仪没有兄长庇护，便从闻峰那里要走了许晏，收养做义子。
许晏天资聪颖，做什么都能做好，更是武学奇才，定远军中少有人用的双月弯刀他耍得像吃饭一样容易。
许家父母死后，他就被闻峰接了回去，养在许星微膝下。
因此他既是许箐仪的兄长，又是闻憬的弟弟。
许箐仪喜欢的人，就是许晏。
许晏虽是武学奇才，性格却怪异，还有一个鲜少人知道的疾病——
他幼时中过蛊毒，时常难以控制情绪，毒素侵蚀着他的理性，让他变得残暴嗜杀。
正是因为这样，即使他将许箐仪捧在手心怕化了，也还是不敢接近她。
那一年，是许箐仪主动找到了许晏，告诉他，如果忍不住心中杀人的冲动，就去战场上杀敌人。
她笑着玩笑，阿晏，你这是老天爷给的天赋呢。
于是许晏努力按捺着自己，将许箐仪给的护身符贴身放在胸口，每一次都将情绪忍到两军交战之时。
他成了定远军下最利的一把刀，无人能敌的急先锋。
直到闻峰也去世，他跟闻憬一起，在战场上几乎成了杀敌的恶鬼。
许箐仪却日日受着折磨。
姑母因姑父的去世和表哥的离去而彻底疯了，许箐仪总觉得，她如果不劝许晏上战场，如果许晏至少能留在姑母身边陪伴，姑母或许不止于此。
可另一方面，她又实在不知道，许晏如果留在京城，她该如何医治她。
这样的折磨与担忧在许晏立下的一次又一次军功中，在许晏每一次平安归来中稍微得到了缓解。
直到一年前的天江之战。
许箐仪想不明白，哪怕是表哥这样，残了、废了，也至少是回来了的。
可是阿晏呢？
她日日等在城门口，只等到一截带着护指的断指，和那一对日日夜夜被许晏拿在手中的双月弯刀。
那枚护指是她特意去找人，为许晏打制的。
许箐仪一滴眼泪也没有留，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她高烧昏睡了七天七夜，再醒来时，闻憬的院子里还在进进出出无数名医。
闻憬还没有醒。
她听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听说闻憬的腿救不回来了，听说闻憬没有求生的意志。
……凭什么啊。
许箐仪恍恍惚惚地想，凭什么你明明活着，却还想着去死啊。
她在院外站了很久，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担心着闻憬，一个又一个婶婶妹妹来劝她，叫她注意自己的身体。
可许箐仪什么也听不见，她只是固执地等到闻憬睁开了眼。
那时其他人都不在，她站在窗外，窗户大开着，她能看见闻憬，闻憬也能听见她的声音。
“为什么？”
她轻声问。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带他回来吗？”
“你不是说，会像保护所有人一样，保护你的弟弟平安吗？”
“阿晏是你的兄弟啊。”
“凭什么你还活着。”
“你为什么会食言啊！”
许箐仪终于哭了，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阐述此刻的心情，绝望吗，恨吗？
恨谁呢，闻憬吗？
可这好没有道理，这实在没有道理。
但她又是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兄长是这样无所不能，明明阿晏是定远军武功最好的少年。
为什么，他们都会食言呢？
为什么他们都，做不到对她的承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