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宗烨得寸进尺,竟握住她的手腕,脑袋在手心里蹭了蹭。
“灼华,你今天好厉害。”
沈其蓁的脸有些发烫,连忙用力将手抽了回来。
她犹豫了一下,问:“我会不会太多管闲事?”
毕竟是宗烨他们寨子里的事。
宗烨笑道:“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热心。”
沈其蓁没有说话。
小时候热心的不是她,是姐姐沈灼华,自己从小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只有在自己的世界里才放飞自我。
她想起黎娘说的话,便又抬起头去看宗烨。
今日宗烨会听她们的话惩罚李虎,其实是她没有想到的,她原本对这样的山匪不抱希望。
可从黎娘的话里,她似乎发自内心地认为宗烨是个英雄。
一个土匪头子,怎么会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呢?
想到这里,沈其蓁忽然对宗烨和这座寨子起了一些好奇。
第二日,她去看望黎娘。
黎娘见到她有些惊讶,又连忙过来道谢,“当家夫人,您怎么过来了,我们正忙着呢,到处都乱,您看这……”
沈其蓁笑了笑,柔声道:“是我打扰婶子们了。”
“没有没有。”黎娘抽过一张椅子来,“你快坐。”
沈其蓁也不客气,坐下来看了看四周。
李虎走了,黎娘与他的屋子里还剩了许多日常用的东西,何大娘过来帮她一起收拾。
“以后你一个人住这间屋子,也是痛快了哟。”何大娘一边收拾一边道。
沈其蓁发现,寨子里的房间还挺多,虽然每个都不大,基本上要么是一对夫妻同住,要么就是两三人一间。
只有她是一个人住了一间大屋子,那是宗烨以前的卧房。
沈其蓁问:“你们来这里很久了吗?”
何大娘道:“那可不,都四五年啦。”
黎娘笑道:“我晚一些,也有两年了。”
“宗……你们大当家也是吗?”沈其蓁意外,十年前沈家离开村子时,宗烨也只比她大个一两岁。
“是啊。”何大娘道,“我刚遇到大当家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哩,性子倒是狠得哦,反正能干得很!”
沈其蓁:“他……他那么小的年纪就做了土匪了?”
若是四五年前,宗烨应当也不过十四五岁。
黎娘道:“当家夫人,别怪我不知分寸,只是……只是您还是别说大当家是土匪了。”
沈其蓁一怔,何大娘就道:“哎哟,这有什么嘛,咱们多少年都这样了。”
黎娘抿抿唇,手上叠着被子,“山寨里的人脾气是差了一些,可我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若不是大当家带着人出生入死,咱们都活不到今天。”
她小心地看了看沈其蓁,“对不起,当家夫人,我没有怪您的意思。”
沈其蓁摇摇头,又好奇地问:“他们平日出去都做些什么呢?”
何大娘笑着“害”一声,“大多数时候也是去打猎,寨子里男人多,每次打回来的东西都多,够吃一段时间,但是论七八糟的地方总要花钱不是?大当家带着人去山下劫过几次有钱的地主老爷,久而久之的,咱们自己也自认土匪了。”
黎娘道:“他们劫的都是些黑心的,若不是为了养活我们,何必……”
她不再说了,或许这也是她忍受着李虎的暴力的原因。
她们的话给了沈其蓁一些冲击。
见她没说话,何大娘以为她是不高兴,便连忙道:“当家夫人,你莫要忧心,大当家虽说性子粗了些,可绝对不是坏人。”
“是啊是啊。”黎娘也道,“咱们这里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跟着大当家的才找到一条生路,像我和李虎,就是家乡发了水灾,后来遇到大当家的才一起上山来的。”
何大娘:“施大娘和楚楚也是,寨子里好多人都是,要不是来这里,可能早就饿死在外面了,这世道,咱们普通人的命都不是命啊。”
沈其蓁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只能道:“两位婶婶放心,我明白的。”
说着一顿,犹豫着问:“宗烨他……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离开村子?”
拒她所知,她们乡下的村子是没有遭什么难的,大约是挨着京城的缘故。
何大娘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大当家只说过,他出来就是闯荡的。”
沈其蓁点点头,想起另一件事,“昨日我听你们说,这寨子里许多婶子都被丈夫打过……”
何大娘和黎娘脸色都变了变,踟蹰这点了点头。
“哎。”何大娘拍拍腿,“都是常事……但是你放心,大当家是从来不打女人的!”
沈其蓁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心中想到了别的。
晚上,宗烨风风火火地回来,站在沈其蓁门口又停下了,半天没有敲门。
沈其蓁敲着门外高大的影子晃来晃去,只好先开口,“你在门口做什么?”
宗烨笑了一声,“我怕你在忙。”
沈其蓁道:“进来吧。”
于是宗烨推开门,一阵熟食的香气就飘了进来。
他将怀里的油纸袋放到桌上打开,“灼华快来。”
沈其蓁走过去,见到满满一包烤鸡和卤肉,“你去山下的馆子了?”
宗烨道:“我看你吃不惯寨子里的肉,那你常常这个,可香了。”
放在以前,沈其蓁是会嫌这些卤肉肥腻的,可她因吃不惯腥味重的荤腥,已经吃了好几日土豆了,此刻见着这一桌子美味,只觉得口水都快流出来。
于是她接过宗烨递来的筷子,心安理得地吃了几口,见宗烨站着,实在是觉得抬着头很累,“坐下吧,你不吃吗?”
宗烨抓了抓头发,“都是给你的。”
他抓了张椅子坐下,撑着头看沈其蓁。
怎么看怎么好看。
沈其蓁吃了几口就被他看得不自在,便找起了别的话题,“有件事我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问你。”
宗烨笑道:“你都说出来了,难道会不问吗?”
沈其蓁诧异地看他一眼,点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
“你当然什么都可以问我啊。”宗烨道,“真男人从不对媳妇儿撒谎。”
沈其蓁无言了一阵,又吃了两片肉,觉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
“经过昨日李虎和黎娘的事,我在想……”
她犹豫了一下,看看宗烨,“你能不能在寨子里立一个规矩,若是还有欺辱妇女者,定有重罚。”
宗烨道:“这规矩是有的,寨子刚建成时,我让陈砚制定了十二条规矩,只是。”
他顿了顿,又有点沮丧,“我太忙了,总有许多事管不了,她们有时还怕我,不会同我说。”
沈其蓁道:“这是正常的,就算是京城里的官老爷,那也不是事事都亲力亲为的,否则朝廷设这么多职所做什么?”
“有道理。”宗烨很快就被安慰好了,点点头,“灼华,还是你有见识。”
沈其蓁发现他这么大的块头,实际上却非常好哄。
想起那日他毫不留情地就将麻二子杀了,沈其蓁又皱皱眉,道,“我知道在这里讲不了道理,但也不能所有事都靠无力解决。”
她走到书桌旁拿起纸墨,摊开在宗烨面前,“将军用兵打仗,亦是会讲究章法的。”
宗烨道:“灼华你真看得起我,将军,嘿嘿。”
“……”沈其蓁无言一会儿,又道,“你已经将寨子带领得很好了,很了不起。”
这些日子她观察下来,虽然这些人粗鲁、吵闹,喊打喊杀的,可大多都很服宗烨,这绝对不是单单武力压制就能办到的。
宗烨凑过来,“那灼华你今日是想对我说什么?”
不知为何,他一口一个的灼华让沈其蓁心中有些烦闷,但很快被她压制下去。
“既然原本就有不可欺辱妇女的规矩,那为何还有这么多的婶子被丈夫打呢?”
沈其蓁缓缓说道:“因为虽然你立了规矩,可没有真正的惩罚制度,殴打妻子这种事,又同杀人放火、擅离职守不同,大多数人觉得是家事,若是为此严惩,男人们难免不服你。”
宗烨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听得很认真。
“所以,不如奖励。”她缓声道。
宗烨:“奖励?”
“对。”沈其蓁笑笑,“寨子里的大哥们最喜欢什么?”
宗烨想了想,“谁知道,无非就是喝酒吃肉,一群酒坛子。”
沈其蓁有些无奈,提醒他,“这倒也是一个奖励,不过还可以有更好的,你们这么多人,总要有人来替你管理和分担吧?”
宗烨又道:“有陈砚。”
“那也不够。”沈其蓁道,“假如将寨子想成一个缩小的城市,你是知府,那总要有别的官儿吧?正常人,会不想当官吗?”
宗烨很快想到,“我给他们设个官儿当,但前提是,不能打媳妇儿。”
“也不能打寨子里任何人。”沈其蓁道,“你还可以抽一队人来组成监察,再来一队人执行奖惩,与你设置的管理们互相监督,妇人们若是受了委屈,可以去监察处举报,由执行派人来调查。”
宗烨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有点像在军营了。”
沈其蓁惊讶,“你去过军营?”
宗烨道:“刚从村子出去时,想去当兵来着,他们说我年纪太小,叫我过两年再去。”
“那为何又没去?”
宗烨皱起眉,眼神变得有些冷,“不是什么好事,不说出来污你耳朵了。”
沈其蓁便不再问了,又说回之前的话题,“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她也担心自己只是纸上谈兵。
宗烨的眼睛亮亮的,“当然可行,我再去同陈砚说。灼华,你真聪明,比陈砚还聪明。”
沈其蓁轻声道:“还是得你们来拿主意。”
她将写了字的纸递给宗烨,“可将这个给陈军师看看。”
宗烨伸手去接,见到她抬手时,宽大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一截纤细洁白的手腕。
那手腕上戴着一根装了平安扣的红绳,宗烨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又看了一眼。
沈其蓁正好收回手回过身去收拾桌面,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宗烨问:“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沈其蓁问:“去哪里?”
宗烨笑了笑,拉过她的手腕。
他们往出寨子的方向走,沈其蓁以为要出去,此时天已经黑了,再出寨子的话便没有了烛火,漆黑一片。
她有些害怕,脚步便慢下来。
宗烨回头看了看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我……我能不能搂着你?”
沈其蓁一怔。
宗烨连忙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你不会轻功,我想带你上去,不搂着……你会掉下去。”
沈其蓁这才明白,耳后微红,点了点头。
于是宗烨靠近她,精壮的手臂绕过她的腰身。
年轻男人凌冽的气息飘荡到沈其蓁身边。
宗烨有点犹豫,还是将手臂贴近了一点,但手掌微微蜷了起来,没有用手心直接去贴着沈其蓁的腰。
“抓紧我。”他低声说。
沈其蓁的手下意识放到宗烨肩上。
随后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腾空了起来,被宗烨带着,几个点地之间,人已经到了一处屋顶上。
宗烨等沈其蓁站好,很快就放开了她。
她的腰好细。
他有些不专心地想。
又低头悄悄去看沈其蓁的脸。
明明之前将她带回来时,他是那么地理所应当,觉得他们是定了娃娃亲的,那她就是他的媳妇儿,他的妻子。
虽然拜堂之前不能做很过分的事,可稍微挨近一些,贴一贴,亲密一点,那也无口厚非吧?
但此刻,他不动声色地想去看沈其蓁藏在袖子里的手腕,又觉得踟蹰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靠近了。
可她是那样好看,纤细的,用陈砚的话来说,亭亭玉立。
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或许是他走了神,看得太久,沈其蓁发现了他的沉默,转过头来。
“怎么了?”
她问,微微抿了抿唇,“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宗烨的脸猛地烫起来,心想幸好天很黑,她看不见他脸红的模样。
他脱下外衫铺开在屋顶上,“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