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良善,死后为祸。
鬼性难训,难以捉摸。]
展开《白泽图》,写在首位的,便是精炼简短的警示。
就如秦茹,生前被男人欺辱,死后就要找男人欺辱回来。
被人骗去山上看鸡,她就恨所有养鸡的人和所有的鸡。
跟鬼说因果,鬼只会说惹了它谁也别想活。
边一借阅《白泽图》,是想找到如何解决秦茹的问题。
方法是有,但是驱鬼驭鬼、吃鬼灭鬼,她除了吃鬼,其他都不会。
秦茹安安静静靠在她身上看话本子,美貌惹得书生们频频路过这片小角落,边一将秦茹挡住,狠狠瞪走那些窥探的目光。
曲文彩送来茶点和香茶,看到秦茹软骨头一样粘在边一身上,微微皱眉。
他递给边一一盏茶,“可找到你想找的东西?”
边一接过茶盏摇摇头,驱鬼驭鬼、吃鬼灭鬼都不是她要的答案,她只想消除秦茹身上的戾气,让她别那么重的杀心和偏执,并不是想驱使她、消灭她。
香茶入口,顺喉而下,混沌的意识都清明了一些。
原本专注话本的秦茹,在曲文彩靠近的时候,轻轻撩起眼帘瞄了他一眼,鼻翼微动嗅了味道,捏着书的玉指僵硬了一瞬。
“别着急,你可以将《白泽图》拿回去慢慢找,反正我这里也没人看。一天一文钱,不算你外借费。”曲文彩又给边一斟满茶:“最近看你休息的不好,多喝些,提提神。”
边一道了谢,抱着《白泽图》开心地说:“曲叔,你怎么就对我这么好呢!”
叫一声曲叔,曲文彩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七岁,相识那年她十岁,曲文彩十七,独自来到边城开了行德书斋。
彼时她不顾嬷嬷阻拦硬是离开安童堂已有两年,跟着师父饥一顿饱一顿,手艺没出师,接不到活计,过着半是行讨的生活。
在行德书斋外面遇见曲文彩时,他给了她一个包子,问了她一句:“小小年纪,为什么与鬼为伴?”
鬼?
那时候她还无法分辨人与鬼的区别。
师父被拆穿身份,很快消失在自己身边。
可惜她还没学会师父所有的手艺,只能自己摸索修尸之术。
而曲文彩,却拒绝承认自己能看到鬼。
他说那是一种感觉,看不见,却感觉到有‘鬼’存在。
他教她识文断字,帮她识鬼辨鬼,给她讲鬼怪奇闻,驱傩怪事。
她身无所长,成年前还常常靠曲文彩接济。
所以,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曲文彩沉吟半刻,笑着说:“我看你顺眼。”
当天夜里,曲文彩在书斋收拾放乱的书籍,门外焚香飘来,红裙入内,随步荡开层层波澜。
褪去人类容貌,美得更加妖治的秦茹踏进书斋,目光透着一丝冷。
她靠近烛火,停在毫无所察的曲文彩身后。
她摸上曲文彩的肩头,在对方惊愕的停顿下,一把扯下他肩头衣裳,露出半臂肩膀。
烛火之下,那肩膀上,闪过一片鳞光。
“肤无血色,鳞影荧荧。你不是人,该死。”
秦茹的黑指甲扣向曲文彩的咽喉,然而皮肉划开的触感没有,却发出硬物相撞的声音。
秦茹手疼,低头一看,自己的指甲劈了三根。
好硬的鳞甲!
曲文彩好像吓了一跳,拉上衣服盖住露出的春光,质疑道:“秦茹姑娘上来就想取我性命,好没礼貌。”
“你隐瞒身份,必藏祸心!边一的身边怎能容你觊觎!”
鬼气缠绕上秦茹血红的身影,她杀意更浓,驾驭一身鬼气就扑杀过去。
曲文彩看着发疯的秦茹皱眉。
果然是个难搞的家伙,戾气这么重,也不知道边一能不能降得住。
秦茹执意要杀他,打的十分疯,双眼渐渐失去理智,出招阴毒,招招致命,誓要把他灵肉撕碎,彻底消失在边一身边。
她身上那股迷人心智的焚香味道,属实给曲文彩制造了些小麻烦。
食梦之兽,引魂入梦的香气,竟连他都有些难以抵挡。
将秦茹打晕以后,曲文彩封印了她这段记忆,招来小妖,让它们送回边一那里去。
他的身份,还不能让边一知晓。
秦茹来势汹汹,杀意腾腾。
去的时候昏迷无害,还有点头痛。
边一一早醒来,就看到秦茹抱着自己的头,一脸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边一跳下床,几步走到秦茹身边担忧地问。
秦茹痛苦的低吟一声,说:“我也不知,醒来就头痛的厉害,好像被人打了一棍。”
边一心虚,难道是她睡觉不老实,怼了秦茹一杵子?
秦茹发现边一光着脚,起身抱起她放在床上,用手帕擦净她的双脚,再为她套上鞋袜。
边一很不自在,几次伸手拒绝,都被秦茹挥开。
她强硬的态度,捏着脚丫阴凉又用力的手劲,让边一无法反抗。
看着穿好的鞋袜,边一忍不住说:“茹娘,我没把你当奴婢,你不用这样的。”
秦茹:“我也没把自己当奴婢,我只是见不得你受苦!”
啊,这……
边一脸颊发热,这就是有闺中密友的感觉吗?
感觉还,还挺不错的!
“哐哐哐!”
外面响起敲门声,边一跑去开门,秦茹站在暗沉沉的屋子里,透过半开的窗户,阴沉沉地看着门外的人。
进门的男子打了个寒颤,总感觉有什么恐怖的家伙在偷窥自己。
他对边一行了礼,“边大老,小的是霖县裴家的家仆,这次来,是奉家主的吩咐,请您走一趟遗迹山。”
边一:“遗迹山?发生了什么事?”
霖县裴家,那不是裴美人的本家嘛。
霖县在遗迹山的北面,与南山脚下的边城一山之隔。
边一看家仆鞋面干净,鞋底有泥,不可能是从霖县赶来的,八成是从出事的遗迹山上来。
家仆果然说道:“遗迹山塌方,压死了不少工人,我们家正在全城找大老上山呢。”
说道此处,家仆落了泪,显然还未从突发的惨剧中回过神来。
边一收拾了包裹,带着秦茹与家仆赶往遗迹山。
路上,从家仆口中,边一也大致了解了下情况。
霖县今年大旱,霖县裴氏家族众筹善款,准备开凿水道,从遗迹山上引下山水入田。
昨日工人进山开凿,引起了山崩,很多人被当场砸死,还有的被活埋。
裴家组织救援了一夜,今早才清点人数,让人赶紧去请大老来入殓。
至于失踪的那些人,裴家也无能为力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山崩!”
边一疑惑。
遗迹山不是石头山,林木丰富,土质紧凑,只是开一条饮水的渠道,怎会引起这么大的山崩。
说话间,俩人一鬼上了山。
事发地人头密集,边一看到几个面熟的大老正在整理现场,家仆把她带到裴氏家主面前回话。
边一随意扫了下现场,突然皱起眉头。
奇怪,这些刚死的人身边,怎么没有一个鬼影?
刚死的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死了,所以鬼魂守着尸身,希望还有回去的可能。
而这里,死了几十人,却干净的没有一丝鬼气。
“……一百两纹银,希望边大老处理完,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边一回过头,看向这位裴家家主。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双眼浮肿,面色苍白,并且,身染鬼味。
“好。”
边一接过银子,转身向血红一片的现场走去。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哭声,边一越过人群,竟看到裴老爷跪在树下,抱着一个牌位哑声哭泣。
那牌位,边一十分熟悉,正是与家里供奉的裴美人牌位一工所出。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隐约听到老父亲在伤心低喃。
“女儿,为父该如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