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皎月明白,她说完这句话定然会被认为是巧言善辩。
可若是她不说,她沉默无言地忍着疼痛站起身给谢老爷行礼,这些人就会放过她吗?
不会的。
她昨日在冬宴上拒绝序淮阳,不仅惹怒了谢夫人,也惹怒了这位相爷。
他不仅会怪她扰乱了他的计划,更会怪她一介女子之身却敢妄言朝政。
“倒是好一副伶牙俐齿,既然有怼我的本事,昨日为何不答应景阳世子?”
“依你这张嘴,想来说服皇上为你二人赐婚也不是问题。”
相爷的声音有些淡,模样却是一副威严的模样。
周围的丫鬟小厮纷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谢皎月沉默片刻,知道祖父是在怪她顶撞他,怪她不站起身,不给他下跪。
她其实明白,相府规矩并不严苛,没有小辈一定要给下跪的规矩,连府里的少数丫鬟面对主子也不用下跪,只需要行礼罢了。
深吸一口气,谢皎月一只手扶在椅子上,缓缓从椅子上起身。
“是皎月僭越了,皎月给祖父赔罪。”
谢皎月脚沾到地上的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让她两条腿都在打颤,她缓缓跪在地上,恭敬道:
“皎月拜见祖父。”
“祖父。”
谢皎月身后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是谢如月的声音。
谢如月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面色有些犹豫,最好还是道:
“二姐姐跪在地上做什么?地上冰凉,你脚上又有伤,还是不要站起身了。”
“若是二姐姐脚上的伤口的裂开了,祖父看着也心疼。”
谢如月话里话外的指责谢皎月不懂事,让谢相难做人。
谢相听见谢如月的话,果然冷哼了一声。
“她既然能站,就证明不过是些小伤罢了。”
谢皎月闻言,想要抬眼看向谢相,只是她抬眼了才发觉自己已经瞎了。
她看不见谢相说这句话的神情。
小伤。
她的祖父是在觉得她矫情吗?
她张了张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身后便响起来了其他人的脚步声。
“跪在这里做什么?还显你昨个儿不够丢人现眼吗?”
谢夫人的声音在她响起,看着谢皎月的眼神带着愤怒和厌恶。
一旁的谢老爷冷冷地看了谢皎月一眼,眼里带着不喜。
“还不赶紧起来,平白让你二叔和二叔母看了笑话。”
谢皎月浑身上下泛着寒意,刚要站起身坐回轮椅上,一旁的谢老爷却突然道:
“见好就收,别装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惹人生厌得很。”
谢老爷想,他这个女儿当真是个不识趣的,明知道是新年第一天,却非要坐着一个轮椅,病殃殃地来这里热然晦气。
那副病苦相,倒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一样。
*
装?
谢皎月想,她何曾装过什么?
她现在这幅又瞎又残的模样,难道不是这些人害的吗?
谢如月的婢女让她彻底失去了视物的能力,她的父亲让她脚上伤痕累累。
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她根本就没有装。
谢老爷看着谢皎月那张苍白的脸,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轮椅,神色有些厌恶道:
”来人,把这轮椅拖出去,过年过节的看见这些,平添了几分晦气。“
一旁的小厮闻言,立马拖走谢皎月旁边的轮椅。
“老……”
忍冬看着小厮,想要阻拦,谢皎月却抓紧了她的手,有些沉默道:
“父亲言之有理。”
若要说晦气,那带着伤的她不是更晦气吗?
这些人也明白瞎了眼的她才晦气,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让她回去。
谢府向来清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少有让下人伺候的时候。
这次也一样,谢夫人看着端菜的丫鬟和嬷嬷道:
“都下去等着吧。”
忍冬跟在谢皎月身边,半步没动。
谢夫人看见她,眸色微冷。
“莫不是我不是这个府里的主子了,连你这个丫鬟都使唤不动了。”
忍冬连忙跪在地上,道: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忍冬的话还没有说完,谢皎月边道:
“你先下去吧。”
忍冬抬眼看向谢皎月,明白姑娘是为了她好。
这桌子周围都是主子,她一个丫鬟留下,难免会让觉得她有非分之想。
不仅会觉得她有非分之想,还会连累了她家里姑娘,让人觉得她家姑娘奢侈惯了。
忍冬想的没错,这桌上这么多人,每一个人留了丫鬟,谢皎月把丫鬟留下总归是会造人诟病的。
忍冬退下后,谢夫人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一些。
“阿娘!我要吃蟹,你给我剥!”
谢新月高声道。
小姑娘的语气不仅高,而且藏着一丝耀武扬威的意思,她就是在告诉也谢皎月,她有多么受宠。
全然忘记了她昨个儿才当着谢皎月的面被扇了一巴掌。
“姣姣,你怎得只吃白饭?这只吃白饭眼睛如何能好?”
谢皎月的二叔母坐在她对面的位置,看着谢皎月碗里除了一份白饭什么都没有的话,出声关心她了。
谢老爷闻言,立马看向谢皎月的碗里,看见里面果真只有的白饭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恼怒:
”你若是不想我们吃饭,没人逼你来!你现在装出这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给谁看?“
另一旁的谢呈竹也皱眉,看着谢皎月的眼里满是不认同。
”你若是不想吃,我大可以带你去祠堂里反省三天,看看饿你三天过后,你还有没有这个骨气露出这副不情愿的样子。”
谢皎月沉默了片刻,有些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觉得她因为不情愿才不加菜。
更不明白这些人会忘记她是个瞎子,根本就没有办法自己的夹菜。
他们一味地觉得谢皎月心里对他们,对这个家有气,所以在察觉任何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指责和冤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