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淮阳追到街道上时,才发现这条街道堵了。
行人,摊贩,马车全都挤在了一起。
序淮阳皱起眉,根本澧朝坊市的规矩,这条街应当是不让有商贩才对,为何现在会有许多商贩在这里买卖物品?
有商贩,就会有人来买东西,商贩和人便一同挤占了原来留给马车驶过的街道。
序淮阳看着堵了的街道,只能下马把马拴在一旁客栈的柱子上。
抬脚往前面走。
街道上人来人往,序淮阳找了许久才看见守卫口中所描绘的马车。
马车有些小,看起来不像是相府的马车,倒像是普通人家用的马车。
序淮阳留了心眼,但是终究没有多问,他走到马车前,看着上面陌生的车夫。
他道:“这里面可是谢府的姑娘?”
车夫看了他一眼,道:
“我就是一租车行的车夫,负责给人驾马车的,里面的是谁我怎么知道?”
马车道:“走走走,赶紧走,别耽搁我做生意。”
序淮阳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重,谢府会养不起车夫,需要到外面租车行找车夫吗?
相府何至于如此落魄?
里面的忍冬听见外面的谈话,她看着膝盖上半昏半醒的谢皎月,高声道:
“我家姑娘的确是谢府的二姑娘,敢问公子找我家姑娘有何贵干?”
忍冬想,再糟糕也不过像现在这样了。
如果对方是个好人,那她家姑娘还有被救的可能。
序淮阳听见马车里面的声音,立马抬起手,下意识想要去掀马车的帘子,但是手抬起后,他又顿住了。
不能这么做。
皎皎会不喜欢。
序淮阳捏紧了手,缓缓放下手。
他道:
“皎皎。”
他只唤了一声谢皎月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倏忽间发现他没有什么可问的
——他没有资格问。
皎皎已经拒绝他了。
他多问也会惹皎皎不喜欢的。
他站在马车外,道:
“若是有什么我可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助你。”
马车内的谢皎月昏昏沉沉,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一道男声。
好像是序淮阳的声音。
谢皎月靠在忍冬的大腿上,一双眼皮子重得发沉。
是序淮阳吗?
序淮阳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谢皎月的身体沉重地失去了控制,她的疑问没办法说出口。
扶着的忍冬听见马车外的声音,瞳孔放大了一瞬。
她低头看着谢皎月,有些纠结。
门外之人唤她家姑娘为“皎皎”,那定然是和她家姑娘关系亲近的。
一时间,忍冬有些犹豫要不要向这个人求助。
若是求助了,她家姑娘定然不喜。
可若是不开口,她家姑娘就要病死了。
*
马车外的序淮阳不知道忍冬的纠结,他守在马车前,抬眼看着车帘。
过了好半晌,马车内都没有动静。
序淮阳动了动喉咙,眼里的光一寸一寸熄灭。
皎皎果然还是不愿意和他有过多牵扯。
静默片刻,序淮阳道:
“你若是不愿意理我,那我现在便走。”
马车内的谢皎月还是听不清序淮阳的声音,她像是陷入了梦魇,梦到了三年前那个晚上。
那座玲珑锦绣阁里,歌舞升平,穿着红纱的姑娘在中间的圆台上跳舞。
谢皎月找到序淮阳的时候,他坐在榻上,手里拎着酒坛,一边喝酒,一边看歌舞。
看见她进屋的时候,序淮阳眼神一凝,直直地盯着她看。
他指着谢皎月的脸,慢吞吞道:
“你是谁?”
谢皎月一进去,便塞了一些金银让房间里的舞女退下。
等所有人都退下之后,谢皎月才重新抬眼看向序淮阳。
“序淮阳,我有话与你说。”
看着序淮阳那副醉醺醺的样子,谢皎月心底终归有些犹豫。
很久很久以前,她便察觉到了一道格外灼热的视线。
景阳侯府的世子似乎总是喜欢盯着她看,看一次两次不够,总是千次百次地盯着她瞧。
只要她出现,序淮阳的视线就一定会落到她身上。
那时候的谢皎月心知肚明序淮阳的心思,但是从未戳破。
因为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她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注定跟序淮阳没什么关系。
在她祖父入狱和序淮阳接手她祖父案子的时候,谢皎月就明白,她当不了太子妃了。
太子不会娶一个罪臣的孙女,一个罪臣的孙女也不配当太子妃。
她也不能去找李临救她祖父,因为太子是未来储君,不能为了一个罪臣求情。
她只能来找办理这桩案子的序淮阳。
“我欲与你谈一桩交易。”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很多都已经模糊了。
但是谢皎月还记得,序淮阳的呼吸很烫。
打在她肩膀上,似乎要将她也融化了一样。
*
马车内的忍冬听见外面之人的话,犹豫片刻过后,一咬牙。
“等……”
忍冬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便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那只手很凉,像是要把她的膝盖骨都冻成冰块一样。
忍冬顿时惊喜地低声道:
“姑娘!你醒了!”
许是三年前那道滚烫的呼吸让谢皎月身体多了一些暖意,融化了身体关节处的寒冰,让她能够扶着忍冬的手缓缓坐起身。
她对着马车外面的序淮阳,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虚弱道:
“景阳世子慢走,大殿之上的事,是皎月辜负世子的心意了,在这儿皎月给景阳世子赔个不是,也希望世子能尽早找到自己的良人。”
马车外的序淮阳顿住了,他愣愣地听着谢皎月的话,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谢皎月说了什么。
寒意从冰冷的地面钻入他的脚心,贯穿他全身上下。
良人。
他的良人不就是面前之人吗。
他们有过肌肤之亲,本该成为夫妻,但是眼前之人,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
序淮阳在原地站了很久,才从嘶哑的嗓子挤出一个字。
“好。”
序淮阳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僵住了,没法思考,除了“好”之外,他忽然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他转身,沉默地朝着自己的街头走去。
马车内的谢皎月再听见序淮阳那句“好”时,再也压制不住喉头的一阵腥甜。
一口鲜血落在了马车的车板上。
“姑娘!”
忍冬瞪大了眼,“您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