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玉珏。”
谢皎月伸手拿起那枚玉珏,手指勾勒着玉珏上的每一道花纹。
舅舅曾经是她这枯燥无味的生活里唯一的例外。
他带她去茶楼听书,带她去酒楼论诗,还带她去骑马踏春。
方晋西是一个书生,却也是一个不羁的人。
她不在乎谢皎月女儿家的身份,不会像她阿娘和祖父一样要求她背诗读书,他教给谢皎月的是作诗。
是诗意。
谢皎月摸着玉珏,心里难免生出一点触动。
就像是一片早已经凝结了厚厚冰霜的冰湖湖面,中间突然裂开了一道裂纹,溢出了一点温暖的湖水。
“姑娘,底下还有一封信。”
忍冬道。
谢皎月闻言,道:
“你把信拆了,念于我听。”
她看不见,自然看不见信上写了什么,只能让忍冬念给她听。
忍冬拿起信封拆开,一字一句慢慢道: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皎皎,许久未见了,舅舅竟然不知道你已经回京了。
我和你舅母知道你回京的消息时高兴了许久,你舅母还抱怨你,怨你回京了也不曾来瞧我们几次。
我在想,许是皎皎在尼姑庵里清修久了,与我们生分了,都不愿意来看我们了。”
谢皎月心下的触动更深。
她哪里是与他们生分了不去看他们,是她不敢去。
她不知道他舅舅是否知道她去尼姑庵的真相,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她。
她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背叛,不敢再去赌方晋西一家人的态度。
现在听见方晋西信里的话,谢皎月顿时明白。
她这位舅舅似乎还是三年前的舅舅。
他会怨她。
怨她不去看他们。
忍冬继续念道:
“也罢,你既然不愿意来我家中教导青竹的学业,那我也不为难你。
但半个月的祀春节你可不许推辞了。
到时再出来与舅舅把酒言欢,论诗作曲。
我在广和楼等你。”
忍冬念完了信之后,把信纸折好,放进谢皎月的手里。
她道:
“姑娘,舅老爷说他祀春节在广和楼等你,可是姑娘还被夫人关着紧闭,要如何出去呢?”
谢皎月拿着薄薄的信纸,直觉得这张纸是暖的,暖得她手心都在发热。
“你去寻方府后门一个姓李的小厮,把我关禁闭的消息告诉他,舅舅他会想办法让我能出去的。”
她的舅舅一向是一个机灵的人,总会寻到法子带她出去。
*
过了两三日,方晋西果然再次登门了。
他没有去找谢皎月,反而去找了谢夫人。
“长姐,我已经为皎皎寻到了一位如意郎君,且将他的画像带来了,长姐不如看两眼。”
谢夫人接过他手里的卷轴,将卷轴展开,画像里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年轻男子。
相府之人,相貌向来上乘,无论是娶妻还是嫁女,对方的相貌也定然不差,谢夫人一时间瞧见这相貌平平之人,不免皱起了眉头。
“这是何人?”
谢夫人如是问。
“他呀,这金陵首富的公子,虽说这相貌逊色皎皎许多,但家中情况还是算是殷实,皎皎嫁过去不会受苦。”
谢夫人皱起眉头,“商贾人家,凭何娶我相府的姑娘?”
士农工商,这商人在最末流,连寒门书生都比不上。
何况相府向来清正高雅,与这铜臭人家结亲,谢夫人是万般不愿意的。
“自然是凭这人对皎皎痴心一片。”
方晋西道:
“这人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但是对以前的皎皎倾慕有加,皎皎嫁过去,定然是不会受苦的。”
“长姐,你也应当知道,皎皎那副身子已经不贞洁了,若是嫁给那些死读书的书生,那些书生定然会认死理,觉得相府有意蒙蔽和欺辱他们。”
“到时候,相府这结的不是亲,而是仇啊!”
谢夫人如何能不知道这一点。
她先前看中景阳世子,便是觉得景阳世子不仅家世上乘,而且还对谢皎月一片真心。
就算事情败露了,只要谢皎月肯伏低示弱,好生伺候着序淮阳,序淮阳定然也不会太过多计较。
瞧见谢夫人脸上犹豫的神色,方晋西顿时知道,这是有戏。
他连忙道:
“长姐,皎皎已经是个盲眼残缺之身,想要平嫁已无可能,不若将皎皎低嫁给这商贾之家,谅他们看在相府的面子也会好好捧着皎皎。”
谢夫人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你可打探清楚了?”
“自然。”
方晋西如是道。
常言说,翻了新年就是春,但是北方的春还没有来,屋外依旧刮着凌冽刺骨的寒风。
屋内的谢夫人脸上仍然带了几分犹豫之色,她道:
“容我在想一想。”
“此事事关皎皎的终身大事,长姐仍然有疑虑也实属正常。”
方晋西如是道。
谢夫人捏着帕子。
“此事并非我不同意,只是对方终归是商贾之流,只怕相府那里不好开口。”
“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相爷自然不会答应与商贾结亲,可若是这件事是皎皎自己同意了的呢?”
方晋西道:
“如果皎皎与这位白公子两情相悦,非他不嫁,那相爷想必相爷不会多说什么。”
普天之下,谁都知道皇上与皇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谢相还在位一天,他便不敢公然拆散这对“有情人”。
若是因为拆散小辈婚事被弹劾,那才是让相府颜面扫地了。
谢夫人看向方晋西:
“你如何笃定皎皎会喜欢这个人?”
“晋西知道,长姐有的是手段,只要长姐同意这门婚事,想来多的是法子让皎皎安心上花轿。”
方晋西猜得不错,谢夫人最近刚找到了拿捏这个女儿的筹码。
这个筹码也的确是她留着用来逼谢皎月出嫁用的。
她知道,她这个女儿最是自命不凡,连太子和世子都敢拒,何况平常人家。
所以她多留了一个心眼,打算用她身边的丫鬟逼她出嫁。
谢夫人静默片刻,她这个女儿从来不顾及她的感受,不听她的命令,那她又何须顾及她的感受?
谢夫人道:
“你回去吧,这件事我自会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