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外,小太监上前要去扶梁国公,被他生硬地躲开了。
他不过是被扫下马,还没老得爬不起来!
梁国公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再向太和殿方向看去,不少正在说闲话的大臣们都下意识地回避梁国公的视线。
朝中之人素来踩低捧高,这会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徐靖身边道喜。
反观自己这边,冷冷清清的根本无人搭理他。
梁国公稳定心神,告诉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
依照陛下刚才所言,此次调任西北,徐靖为主帅,他为副将。
可梁国公知道,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在朝堂之上,徐靖能够借助陛下的欣赏,压他一头。
到了战场上,刀剑无言,面对西戎的将士压境,徐靖能不能稳稳当当把这西北王的位置坐下来,还未可知。
比试既然已经结束,朝臣们回归到大殿中自己的位置上。
杨阁老身边,有人耳语道:“梁国公未能成事,西北总督的位置,真的要让给徐靖那毛头小子?”
杨阁老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暗示他的人先按兵不动,“徐靖坐这个位置,总比太子的人坐这个位置要好。
总算西北还安排进去一个梁国公,也算半个自己人。
徐靖是把好刀!
陛下不会舍得让他久留在西北,到时候再由梁国公接手,也是顺理成章。
今日我们莫要做这个出头鸟,看看太子那边怎么说!”
太子那边似乎抱着同样的想法。
梁国公在朝廷上已经做了许久的冷板凳,徐靖是陛下信任的近臣,这对父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西北的掌权人。
徐靖:“陛下,臣有事启奏!”
皇帝:“准奏!”
徐靖:“臣有一个庶弟,名叫梁怀之。
梁国公将他视为国公府的继承人,此次上任西北,臣想要把他带着。
陛下刚才说的话,给了臣不少启发。
战场是我们将门虎子的归宿。
臣与父亲,愿意为陛下,为朝廷再培养出一位虎将!”
嘶——
朝臣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听听徐靖这厮说的叫什么话!
众人下意识向梁国公那里看去,果然看到他的脸色就像染坊一样,瞬间变得五颜六色。
徐靖向皇帝提出的请求,明面上是要提拔自己的庶弟,是拉扯自己人,可在座的谁都不是傻子。
徐靖都一枪把自己老子挑下马了,他能那么好心扶持抢了自己爵位的庶弟?
梁国公自己坐了几年冷板凳,早已看清朝中重文轻武的局面。
梁怀之这么久还没有入仕,是梁国公在军营里塞不进人?
当然不是!
梁国公摆明了是想要让梁怀之走科举入仕,弃武从文。
一年半以后的科考,梁怀之若能一举登科,有梁国公两代军功替他垫在下面,梁怀之一只脚就算踏进了翰林的门。
徐靖恐怕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今日提出要把自己这位庶弟绑到西北去。
入了边塞,若没有皇帝的调令,哪里是那么容易回来的。
在西北的地界上,梁怀之是西北总督,拿捏一个小小庶子,要他一辈子翻不了身,还不容易?
陛下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把西北交给徐靖,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梁国公与徐靖这对父子表面装出决裂,私底下串通一气。
可现在从梁国公的反应来看,他和徐靖之间的矛盾不是假的。
这个名为梁怀之的庶子,就是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的刺。
皇帝不介意亲手把这根刺,扎得再深一些。
皇帝:“梁国公对此怎么看?
父子上阵,本该是一段佳话。
不过若你有顾虑,朕也不会勉强。”
梁国公知道,若是他今日敢说一个不字,只要陛下一天还活着,那梁怀之承袭爵位的旨意,一辈子都不会落下来。
梁国公:“能为陛下守疆扩土,是我们父子至高无上的荣耀。”
梁国公这话一出口,便决定了梁怀之的前途。
他这一辈子,注定要像父辈们一样,在马背、战场上讨军功了。
朝会散场,梁国公站在太和殿广场,拦住了徐靖的去路。
梁国公:“徐靖,你我父子之间,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梁家弃武从文这条路,整整谋划了十几年。
当初陛下要梁国公回顺天,移交兵权,他二话不说就交了!
自此梁国公在朝堂上成为了边缘人物。
梁怀之三岁启蒙,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念书,国公府请的大儒比一般翰林的子女还要好。
十几年的谋划,就这么轻飘飘被徐靖一句话斩断了?
梁国公:“徐靖,你到底在怨什么?以至于记恨怀之到如此地步?
你自己已经贵为三司之一的都察院右都御史,位极人臣!
怀之呢?他的仕途甚至还没有开始!”
徐靖只觉得好笑,“原来梁国公也知道梁怀之的仕途还没有开始,那何来被我斩断一说?
你不要忘了,我和梁怀之不过同岁。
我都已经爬到如今的位置,他还没有入仕,废物就是废物。
母亲利用徐家的人脉,替他寻最好的老师。
父亲用自己手中的军权,换他一张入仕的入场券。
他这个岁数,依旧徘徊在朝堂之外,这样的废物,不如带着去西北。
有父亲和我的关照,梁怀之能在我们两个的功劳簿上吃一辈子!”
梁国公被徐靖呛得哑口无言。
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怀之真的有徐靖说得那么差吗?
徐靖:“梁国公有这功夫在这里与我纠缠,不如回去好好替梁怀之收拾收拾行李。
不战而逃,可是大罪!”
徐靖的嘴巴,和抹了毒似的,梁国公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迟早要被他气死。
徐靖目送梁国公离开,脑子里却全是西北混乱的局面。
有人在西北下一盘大棋。
西北镇国公已经提前出局。
梁国公背后有人暗中扶持,许墨雪又不知为何与西戎扯上关系。
偏偏梁怀之是这二人的孩子。
梁怀之既是钓鱼的饵料,又是牵制两方的筹码。
徐靖把他提到西北去,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西北真有异动,那他这个便宜弟弟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要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