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早上喝的稀粥尽数吐出后,便只剩胆汁,吐一口,嘴巴便苦得厉害。
一双官靴入眼,头顶响起一个熟悉又清朗的声音:“徐大人,许久不见。”
徐直抬眼望去,就见一身绯色官服的沈逾白正负光而立,脸上却带着徐徐笑意,丝毫不受此地的残酷所扰。
他便是一声苦笑:“多日不见,沈六元越发沉稳了。”
本以为沈逾白被刺杀会颇为狼狈,不成想却是他狼狈不堪。
徐直跟着沈逾白入了府衙后院,静坐片刻,闲叙了些日常后,徐直才缓过劲来。
他道:“沈六元虽远离京城,可京中关于你的消息却没停过。我光是听着就知你在此地过得凶险万分,直到来了此处,才知你过得远比我想的更不易。”
沈逾白顿了下,才道:“既为了官,又哪里有容易的?”
“旁人断然遇不上此等大流血之事,来此上任还不足一年,你的气势已越发内敛,实在是让我不敢相认。”
徐直感慨连连。
在翰林院时,沈逾白表面沉稳,实际颇为肆意,如今倒是从容不迫了。
沈逾白道:“人总归要成长,往后徐兄管理一方盐政,必定也不如在翰林院那般肆意。”
聊起盐政,徐直便浑身紧绷:“你给我透个底,此处的盐事究竟怎么回事?”
两人在翰林院时是上下级,沈逾白入宫当掌记还是徐直带领,两人便极为亲近。
传言沈逾白得罪李门,被朝中官员排挤时,徐直也并未改变对沈逾白的态度,如今又要在同一地共事,沈逾白自是能提点的便要提点。
徐直也是状元出身,自不会听不懂沈逾白的言外之意。
待听完,徐直对沈逾白便是肃然起敬:“逾白干常人不敢干之事,实在令我徐直敬佩。”
竟能将上下勾结的通府从私盐转为官盐,其中凶险实在不敢令人细想。
沈逾白笑道:“这不过为官者分内之事,此地田地不多,只能依靠盐事给百姓谋生,往后便要依靠徐兄了。”
徐直道:“我于盐事尚不精通,怕是还需多加摸索,此事尚不能急,陛下让我带来了五十万两纹银,这都转运盐使司衙门怕是劳烦你尽快修建。”
有了衙门,才好办事。
沈逾白却是一笑:“有现成的宅院,何须再修建?”
他虽问陛下要二百万两纹银,实际他知晓陛下定然不会给这么多。
不过他也未料到陛下竟只给了五十万两纹银,还要包括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筹建,往后官盐的烧制、运输都需大量银钱,便是能省则省。
冯府、唐府等修建得都极好,亭台楼阁,还不会淹水,如此空着倒也浪费,不如利用起来,也可让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尽快运转起来。
徐直一刻也不愿多歇,就要沈逾白领着他去看那些宅院。
便是在京城待了六年的徐直,在瞧见冯府宅院的奢靡程度,也有些吃惊。
通城州年年受灾,朝廷年年拨款,便是赋税也难收,谁成想这等穷困之所竟有如此富户。
待将各家宅院都转了一圈,沈逾白最终选的是甘府。
甘府离府衙并不远,又没那等亭台楼阁,是板板正正的院子房子,便是花草树木都少,更适合作为衙门。
冯府等宅院虽大,却是弯弯绕绕,讲究一个“藏”子,十步一景,住着确实好,用来当衙门便不太合适。
既已定下,徐直当天就入住了。
接下来几日,他便风风火火去了海边看沙田,翻阅盐事的书籍。
沈逾白也忙得焦头烂额。
孙同知去世后,这修路修房舍的事就停了下来。
如今银子到账,他必要继续的。
只是朝廷委派的同知还未上任,陆通判等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这修建房舍和路的事便由沈逾白担起来。
正值七月,日头热烈,不过几日,沈逾白白皙的肤色就被晒成小麦色,身子也更壮实了几分,显得更成熟了几分。
令沈逾白颇为可惜的,是他再没空与电脑下棋。
为了能抵挡来年的风雨,沈逾白特意请了一位治水大师前来按照冯府的排水布局规划。
想要不被淹,并不是排水做得好就行。
冯府等将地势填高了,水实际是往别的百姓家中排,府邸自是不会被淹。
整个通府却没办法如此办。
若大家都将地势填高,一旦暴风雨来临,海水倒灌,照样会淹没整个通府。
沈逾白一事没法子,只能将房屋修建扎实。
如此一来,即便被淹,屋子总不会像今年一般一垮一大片。
“你要修大运河?!”
苏锦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那你不就把那位首辅干的事给干了?”
等等!
那位首辅姓沈,沈逾白也姓沈。
那位首辅修大运河,沈逾白如今也要修大运河。
苏锦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嘴里却咬着自己的大拇指。
该不会……难不成……沈逾白就是那位首辅?
是了,那些墓都是沈逾白留下的,画也是沈逾白留下的,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沈逾白就是那位首辅。
苏锦急得埋怨自己,怎么之前就没想到?
她的脑子怎么就跟生了锈一样!
苏锦冲到手机面前,才发现手机还在录制。
她刚要说什么,脑子便是一白。
再醒神,就感觉脑子多了一层摸不着的屏障,仿佛某个念头一兴起,就会迅速被磨灭。
她好像忘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
苏锦想不起来,直接拿起手机,将刚刚录制的视频打开。
视频里的她弹跳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声音虽小,她却听得真切:“沈逾白就是越史上那位首辅?”
旋即她就站在原地没动,再回过神,已是满脸茫然。
苏锦嘴巴渐渐张大。
为什么这段记忆她没有?
疑问刚起,脑子再次一白。
再醒神,面前的手机里的视频已经停止。
苏锦很疑惑。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到底忘了什么呢?
再次点开视频。
这次看完,苏锦一把抓起了卷轴,用力摇晃起来:“是不是你删改了我的记忆?肯定是你,你能连接两界,肯定也能篡改我的记忆!你是不是以前干过?”
卷轴虽摇晃,她却不敢折叠。
好气啊,它欺负她,她还不能收拾它。
脑子再次空白,苏锦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那段视频,也随之消失。
苏锦再次睁开眼,已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