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点点头:“我们也是活人。这是老方丈,这是张大人。”地窖里的人稍稍放松了警惕。
“城里的人都疯了。”胡茬汉子说,“有人说看到自己的祖父在街上走,有人遇到还没出生的儿子。”
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我家相公昨天出去买米,回来时已经变成了老头子。”
“城里还有多少活人?”张怀仁问。胡茬汉子摇头:“不知道,大家都躲起来了。那些影子…太可怕了。”
老方丈环视地窖:“这里也不安全。祭祀井的力量正在扩散,整个城市都在被时间吞噬。”
“祭祀井?”胡茬汉子眼睛一亮,“城南那口井?前几天有人在那里挖出了古物,然后就…”
“然后城里就乱了。”年轻妇人接话,“街上开始出现奇怪的人,时间也不对劲了。”
老王看着这些惊恐的面孔:“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但所有人都知道,城门已经被黑暗吞噬。
“等等!”胡茬汉子突然说,“城西有个地道,是我爷爷那辈挖的。也许…”
“带我们去看看。”张怀仁说。但就在这时,地窖的顶部传来脚步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人在楼上踱步。但杂货铺明明是平房。
“别出声。”老方丈低语,“那是时间的回音。”脚步声停在地窖正上方,然后开始向下渗透。
一滴水珠从顶部落下,打在地上发出金属般的声响。水珠是银色的,散发着水银的光泽。
“走!”胡茬汉子推开地窖的侧门,“我带你们去地道。”众人鱼贯而出,钻进了另一条窄巷。
身后的杂货铺开始扭曲,墙壁像水一样流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墙里浮现,又迅速消失。
巷子里回荡着各个时代的声音。叫卖声、哭声、笑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荒诞的交响曲。
“快到了。”胡茬汉子指着前方,“地道就在那个粮仓下面。”粮仓的门上贴着一道符咒,已经发黄。
老方丈仔细查看符咒:“这是太祖时期的镇邪符。”他刚说完,符咒突然燃烧起来,化作一缕青烟。
胡茬汉子推开门,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这下面通向城外。”但就在这时,地面开始震动。
一股腥臭的水银味从洞口飘出。老王打着火折子往下照,看到无数银色的人影在黑暗中蠕动。
老方丈举起火把,照亮地道入口。银色的液体在黑暗中蠕动,形成人形轮廓又瞬间崩塌。
“这些…是活的?”胡茬汉子咽了口唾沫。水银怪物发出金属摩擦的尖啸,震得人耳膜生疼。
张怀仁拔出短剑,剑尖触碰水银时发出滋滋声响,金属表面瞬间被腐蚀出坑洼。
“别碰它们!”老方丈厉声警告,“这不是普通的水银,是太祖时期用来…”
话音未落,一股银色浪潮从地道涌出。水银怪物凝聚成人形,面部浮现出扭曲的五官,张开布满尖牙的嘴。
胡茬汉子认出那些面容:“是城里失踪的人!它们…它们把人变成了这样!”
老王注意到水银人身上浮现出古老的符文,那是太祖时期的文字。符文不断变化,像是在诉说什么。
“看那边!”张怀仁指着地道深处。一具具骸骨漂浮在水银中,骨头上附着银色的结晶。
老方丈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这是觉心留下的最后一道符。”符纸上的墨迹突然化作银色。
水银怪物们停下动作,似乎对符纸产生了某种共鸣。它们的身体开始震颤,发出类似哭泣的声音。
“它们在…说话。”老王仔细倾听,“好像是在求救。”
一个水银人伸出手,指向粮仓的地基。胡茬汉子挖开泥土,发现一块刻着古字的铜板。
“这是…祭祀文书。”老方丈辨认着铜板上的文字,“记载着太祖时期的一场大祭。”
张怀仁突然感到手中的玉佩发烫。玉佩上的“镇”字散发出微光,水银怪物们纷纷后退。
“原来如此。”老方丈恍然大悟,“这些不是怪物,是被困在水银中的魂魄。太祖用水银…封印了他们。”
胡茬汉子的声音发颤:“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方丈正要回答,地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更多的水银涌出,在空中凝结成一张巨大的人脸。
“我知道那是谁。”老王盯着人脸,“城隍庙里的画像…那是当年的涿州知府。”
水银人脸开口,发出沙哑的声音:“太祖…背叛了我们…答应给我们长生…却把我们变成了这样…”
“不对。”老方丈摇头,“太祖是在阻止你们。你们用活人祭祀,妄图长生…”
水银人脸扭曲变形:“我们只是想活着…太祖也是用这种方法得到的长生…为什么不让我们…”
张怀仁握紧玉佩:“大师,这些人…还能救吗?”
老方丈叹息:“他们的魂魄已经与水银融为一体。即便救出来,也不再是人了。”
水银人脸突然大笑:“救?不需要救…我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永生…”
笑声中,水银开始沸腾。无数银色触手从地道深处伸出,要将众人拖入深渊。
“快退!”胡茬汉子拉着众人后退。水银怪物们在身后追赶,每一步都留下腐蚀的痕迹。
老方丈将符纸贴在地道入口:“封!”符纸燃烧起来,形成一道金色屏障。
水银怪物撞在屏障上,发出痛苦的嘶吼。它们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银色的雨点。
“别让它们碰到!”老王大喊。银雨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坑洞。
众人躲进粮仓,看着外面的银色风暴。水银怪物的哭号声回荡在空中,听起来既愤怒又悲伤。
“太祖为什么要用水银?”张怀仁问道。他的伤口隐隐作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老方丈望着风暴中若隐若现的人脸:“水银能困住魂魄…那些人用邪术追求长生,太祖就用水银…让他们真正'长生'。”
胡茬汉子打了个寒颤:“这是惩罚?”
“是警示。”老方丈说,“警示后人不要重蹈覆辙。但现在…封印松动了。”
老王看着地上的腐蚀痕迹:“它们想出来…想报复。”
张怀仁举起玉佩:“这个能帮我们对付它们吗?”
“不。”老方丈摇头,“玉佩只是钥匙…真正的武器…”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粮仓的墙壁开始渗出水银,在空中凝结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它们进来了!”胡茬汉子惊恐地后退。水银面孔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老方丈快速在地上画符:“结阵!”符文的光芒将水银逼退,但墙壁上渗出的银色液体越来越多。
“坚持不住了!”张怀仁看着不断崩溃的符文,“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老王突然指着房梁:“那是…”
众人抬头望去。房梁上刻着一排古字,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某种咒语。
“这是…破解之法?”老方丈仔细辨认,“不,是…”
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从房梁传来。水银怪物们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扭曲变形。
“是封印咒!”老方丈大喊,“太祖在这里设下了备用的封印!”
银色的漩涡在空中形成,将水银怪物一个个吸入。它们在消失前留下最后的诅咒:“我们会回来…”
漩涡消失后,粮仓恢复平静。地上只留下斑斑点点的腐蚀痕迹,像某种扭曲的图案。
“结束了?”胡茬汉子小心翼翼地问。
老方丈摇头:“只是暂时的。它们说得对,封印松动了,它们迟早会回来。”
张怀仁看着手中的玉佩:“所以我们要找到其他的祭祀井?”
“不。”老方丈说,“我们要找到太祖当年用的那口井。那里…藏着真正的秘密。”
老王突然发现地上的腐蚀痕迹正在变化,逐渐形成一个地图的轮廓。
“这是…”
“大明各地祭祀井的分布图。”老方丈说,“它们在临走前留下的…最后的讯息。”
胡茬汉子看着地图:“这些点…连成一个大阵。”
“太祖用祭祀井布下的大阵。”老方丈说,“一个囚禁着无数魂魄的…监牢。”
张怀仁指着地图中心:“那是…”
“皇陵。”老方丈说,“一切的起点…也是终点。”
老王蹲下身,仔细查看地图:“您的意思是…”
“太祖的秘密。”老方丈说,“关于长生…关于水银…关于这一切的真相。”
胡茬汉子突然打了个寒颤:“你们听!”地面深处传来隐约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无数囚徒在地底挣扎。
胡茬汉子掏出一张泛黄的布帛地图:“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他当年参与过皇陵修建。”
“这条路…”他指着地图上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是工匠们运送石料的老路,早就荒废了。”
老方丈接过地图仔细端详:“这些记号…是工部的测量标记。”他的手指划过几个模糊的符号。
张怀仁注意到地图边缘有一行小字:“三月十五,子时,天枢指…”
“是观星标记。”胡茬汉子解释道,“修陵时要选吉日良辰,还要看天象。”
老王突然指着远处:“你们看,那是不是…”
一座石碑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中,碑面已经斑驳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工部营造”几个字。
“到了。”胡茬汉子说,“这是工匠们的休息点。再往前走就是禁地了。”
张怀仁从石碑下挖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一个工匠的名字和籍贯。
“死了。”胡茬汉子叹息,“修陵时死了很多人。有的是意外,有的是…”
老方丈打断他:“别说了。”他指着地上的车辙印,“这些痕迹很新。”
“有人来过。”张怀仁蹲下身检查,“而且不止一次。”
胡茬汉子脸色变得凝重:“不对,这条路早就废弃了,怎么会有新的车痕…”
老王突然发现石碑背面刻着一首诗:“金玉满堂,难免有损;功名盖世,终归黄土。”
“这是警示。”老方丈说,“提醒后人不要打皇陵的主意。”
一阵阴风吹过,带来一股腐朽的气息。胡茬汉子指着前方的山脉:“皇陵就在那里。”
张怀仁看着连绵的山脉:“为什么选在这里?”
“风水。”胡茬汉子说,“这里是龙脉汇聚之处。当年选址时…”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连忙躲在石碑后。
一队骑兵从官道上疾驰而过,马背上驮着木箱。箱子上贴着符咒,在阳光下闪烁诡异的光芒。
“建奴的斥候。”张怀仁低声说,“他们也在找什么东西。”
胡茬汉子指着一条羊肠小道:“走这边,是工匠们走的捷径。”
小路崎岖难行,两旁长满荆棘。老王被划破了衣服,露出里面的伤痕。
“这些荆棘…”老方丈若有所思,“是人工种植的。为了防止盗墓。”
张怀仁突然停下脚步:“前面有埋伏。”他指着地上几根断裂的树枝。
果然,不远处躺着几具尸体,都是建奴的斥候。他们的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中毒了。”老方丈检查尸体,“这些荆棘有毒。”
胡茬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涂上这个。我爷爷留下的。”
众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山势越来越陡,空气也变得稀薄。
“到了。”胡茬汉子指着前方,“那就是皇陵的外围。”
一座巨大的石门矗立在山腰,门上雕刻着龙凤图案。石门紧闭,看不出任何开启的痕迹。
“等等。”老方丈指着石门两侧,“你们看。”
门柱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工匠们的名字和籍贯。有些名字已经模糊不清。
“我爷爷的名字也在上面。”胡茬汉子抚摸着一个名字,“他说这是功德碑。”
张怀仁注意到石门下方有一行小字:“入此门者,当以赤心。否则,必遭天谴。”
老王突然指着远处:“你们看那个!”一具骸骨倚在石门旁,手中还握着一把铁锤。
“想强行破门的盗墓贼。”胡茬汉子说,“都是这个下场。”
老方丈仔细观察石门:“这不是普通的门。太祖在上面下了禁制。”
“那怎么进去?”张怀仁问。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玉佩。
胡茬汉子指着石门上方:“看日头。等太阳落到那个位置,门就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