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河的那一刻,姜玉楹看到了楚行舟眼眸的呆滞。
他或许是对自己有情,又或许把自己绑走还可以威胁到楚循,不管哪种理由,她都不想再去探究,她不愿跟他任何纠缠。
楚行舟目眦尽裂,握成了拳头,他蓦地意识到她跳了江,竟毫不犹豫要纵身一跃去求她。
身后属下们,眼疾手快死死地拽着他的腰,“殿下,追兵来了,没有时间了,不能救啊!”
闻言,楚行舟怔怔地盯着黑茫茫的江面,一朵汹涌浪花猛地拍打过来,她那纤弱的身子早就被卷入滔滔江水之中,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冷的天,水流如此湍急,她还敢跳,是存心想被溺死吗?
她会凫水吗?
黑衣人瞟了一眼江面,她大概率她是活不成了,殿下待她一片赤诚,她情愿死也不跟着殿下回西夷。
性子这般刚烈,难怪殿下会念念不忘,哪怕她是大晟人,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那样漂亮,耀眼,令人永生难忘。
楚行舟神色森冷如刀,赫然发现自己对她根本不够了解,他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好似千万颗针同时刺到他的心口,刺得他压根喘不过气来!
——
姜玉楹浑身冰冷,僵硬而麻木,她拼命朝岸边游了过去。
刹那间,纷繁的记忆在脑海里闪现。
自从那次她被姜承业踹进湖里,她就发誓要学会凫水,渔阳的男人几乎都会,只是她不好意思找父兄学,自己偷偷地用水盆、水缸练习憋气。
有一次被恰好被楚循撞见,后来一到夏日,他便带着她学习凫水,有时候甚至还会带她去见识海底的珊瑚。
那是一个温暖的夏日的午后,她第一次在水下见到了色彩斑斓的鱼群和海草,时间仿佛凝固了,那绚丽动人的画面永远刻在了她的脑海。
上岸后,她激动地抱着楚循,感叹世界的辽阔。
楚循帮她捋了捋额间湿透的头发,“渔阳的天地太窄小,我们若一直困在这里,就像是井底之蛙,碌碌无为地度过一辈子!”
她双眸发亮,“循哥哥,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楚循望着辽阔的大海,认真而坚定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哪有他那么高远的理想。
那时的她,心中只容得下他一人,她是那般渴望做他的妻。
可是,后来她在客栈丢失了清白,再后来还有了顾小宝,她一度以为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恍惚中,她呛了一口水,四肢越来越软,她的身子渐渐往下沉,岸边明明很近了,恐怕这个梦想实现不了......
一只有力的胳膊从后背紧紧地抱住了她,楚循用力一拽,就把她的头扯出了水面,很快把她拉到了岸边。
楚循压着心中的怒火,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颊,眼看她还是没有意识,连忙用力摁住她的肚子。
只听“哇”的一声,姜玉楹一连吐了好大几口水,大口喘息过以后,她勉强恢复了意识。
“楚循?”
楚循双眸猩红,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情绪几乎崩溃,厉呵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么急的河水也敢跳?万一我没赶得及,万一......我该如何是好......\"
方才,他在水中没有寻到她的时候,他绝望地以为就要失去她了。
那一刻,就好像他的世界已经崩塌!
哪怕面对齐王的利刃,甚至是仁圣皇帝将他下狱,他都没有如此害怕和恐惧过。
姜玉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恐惧与不安,心底被他的真情深深地触动,“阿循,我没事!真的没事了。”
楚循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温热的泪水滴落了下来,“你怎么敢!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冒险的事,我不能没有你,没你了我该怎么活?”
姜玉楹抬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抹掉他脸上的泪痕,“阿循,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冷,我们先回去再说,好吗?”
她还以为自己凫水的本事够好了,没想到这江水实在太冷了。
楚循回过神来,抱着她直接上了船。
——
齐王宫变草草收尾,仁圣皇帝被气狠了,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一跤,半身瘫痪,从此一蹶不振。
太子的病反倒好了起来,被掳走的权贵们,劫后余生对齐王痛恨之极,朝廷官员空前团结,都一直推荐太子称帝。
十月,太子登基称帝,改元孝德。
韩淑妃、贺贵妃等人被赐死,与此同时,丹阳郡主因通敌之罪被凌迟处死,因楚行舟早就被国公府除名,反而没有受到牵连。
西夷公然撕毁和平共处合约,乘机对大晟发难,铁骑南下,势不可当,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占领了大片大晟的土地。
十一月,西夷和大晟在嘉峪关展开激烈的战争,双方苦战一个多月,损失惨重,僵持不下。
某日,楚循率领着三千骑兵,趁着夜色偷袭,绕道西夷大后方,一把火烧了补给。
军号骤响,西夷瞬间陷入了恐慌,很多人甚至连盔甲都还没有穿好,就被大晟士兵手中的长枪一枪挑死。
与此同时,嘉峪关的主力尽出,发动猛烈攻击,里外夹击。
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震耳欲聋,楚循率领着三千骑兵犹如神兵天降,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杀得西夷军丢盔弃甲。
大晟士兵们士气高昂,个个奋勇杀敌。楚循眸光如炬,手中长枪挥舞,宛如所向披靡的杀神,所到之处,西夷士兵纷纷倒下。
经过数日激战,西夷军终于溃败而逃。大晟军队乘胜追击,陆续收复了大片失地。
嘉峪关的捷报一个个传回朝中,朝廷上下,一片振奋。
此时,距宫变已有三月之久。
姜玉楹站在廊庑下,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
顾小宝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累得满头大汗,又和仆人们开始堆雪人。
沈老夫人握着手炉,满脸笑意,欣慰极了。
她转头看向姜玉楹,“庭昱他们很快就会班师回朝了,说不定还能赶上春节。”
姜玉楹面露喜色,“还真是太好了!”
这一代很多年轻一辈,世家子弟都去了边陲,新王登基,他们总是要有所功绩才能保住自己的富贵。
沈老夫人忽地来了一句,“楹丫头,前阵子,恪亲王妃还跟我提起,你和诸九思可是订过亲的,你若有意结亲......”
姜玉楹慌忙矢口否认,“祖母,我不想,我没这方面的打算。”
沈老夫人笑得意味深长,“是吗?那楚世子呢?他一表人才,如今又战功赫赫,若陛下给他赐婚,恰巧他看上的又是我们英国公府的姑娘,你说我们如何是好?”
姜玉楹脸色蓦地红了起来,难道她和楚循的事,她已经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