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林甫半眯着眼眸,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女子,有些费解。
前阵子传来消息说楚行舟人没了,可在外面安了家,还留下了一个儿子,丹阳郡主怕他们孤儿寡母,受尽苦楚,提议把人接回国公府。
他念着楚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便应允了此事。
常言道,斗米恩,升斗米仇。
说的便是她这种无知妇人!
楚林甫面色冷然,“丹阳一片善心,留你在国公府好吃好喝供着,帮着你们母子遮风挡雨。你倒好,非但不领情,还恶言相向,你既不愿留在这里,自行离开便好!”
此言一出,姜玉楹双眸都亮了,“国公爷,此话当真?”
堂堂国公府,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攀附,今日竟被人嫌弃到这个份上。
楚林甫心中隐隐不快,这无知妇人难道真不知世道艰难?
看她神情是真不愿意待在国公府。
楚林甫反倒起疑了,“你倒是说说缘由。”
姜玉楹丝毫无惧,“其一、我嫁给顾行舟是有婚书的,来到府上,人人都说我是妾侍,甚至是外室。亡夫仙逝,我也不允许他们如此污蔑他的品性。”
“其二、因此,国公府人人都可轻贱于我,连奴婢都不如。不仅要将我和儿子分开,就连走路吃饭说话不仅奴仆要管,还敢欺主,逞威风,就连信佛信教也都有人管,我粗鄙不堪,自是配不上国公府的门楣,所以自请离开。”
“人要皮树要脸,我再不济,也有手有脚,也不至于靠当奴婢来养活儿子。”
这话倒有几分骨气!
“娘,娘——”顾小宝迈着小短腿,直直朝她跑了过来,抱住了她,“娘,他们又在欺负你吗?”
因着她久久没有回去,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央着婆子硬是跑到了前院来。
楚林甫半眯着眼看向那个小小的孩童,那张脸跟自己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没有!”姜玉楹摸了摸儿子。
这时,丹阳郡主也急匆匆赶了过来,慌忙辩解,“国公爷,我就是想教她些规矩,日后免得闹出笑话......”
楚林甫疑惑,“这就是行舟的儿子?”
姜玉楹点了点头。
见她并没有介绍他的身份的意思,楚林甫不禁有些失望。
她骨子也不认为这是他的孙子吧。
当初,因着怀疑楚行舟不是他的血脉,才闹出了世子之争的事!
就连他自请离家,纵然逝世,他也不曾有多少伤怀,如今骤然看到他的儿子,楚林甫心里反倒不是滋味。
楚行舟可是他亲自教养了十七八年的儿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难道当年,他真的错了?
楚林甫心中涌出一股愧意,“行了,丹阳人既接了回来,便好好安置,别整那些有的没的。行舟既给了她婚书就是妻。人都没了,你在这上面做什么文章?”
丹阳郡主有苦难言,咬牙道,“是!”
“另外她一个孀居之人,不需要出门应酬,好好教导儿子便是唯一的正事。”
“其余的事,不必那般严苛,你既是婆母,多体谅几分吧!”
“国公府容不得奴大欺主的事,我倒要看看谁敢看人下菜碟。”
姜玉楹怔了一下,明明他刚才毫不在意她和儿子的去留,怎么临时就变卦了呢?
这番话,完全展现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是要给他们母子撑腰的意思。
可惜,她一点也不想要这些慈爱!
楚林甫临走前还特意多问了两句,“他可取了名字?”
“顾小宝。”她如实答道。
他不满道,“真是敷衍,算了,还是我这个祖父给他取名吧。”
姜玉楹带着顾小宝回了梧桐苑,思绪万千,她如今被困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还会被他们挑刺。
今日侥幸逃脱丹阳郡主的磋磨,往后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看着院子的丫鬟婆子,她打定了主意。
姜玉楹把丫鬟婆子们集中在院子里,发话道,“若是谁不想待在这院子里伺候,现在就可以离开。但凡想留下的就好好做事,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我现在小事需要人去做,若是有人愿意领这差事,就到屋子里亲自与我说。”
说罢,她转身进了屋子。
丫鬟婢女们开始都在观望,总有胆大的开了先河,之后便陆续有人进去跟她详谈。
一番筛选下来,姜玉楹初步指派了四五个人,帮她做些简单事物,比如拿银票去换岁银,添置一些物件,给临安孔嬷嬷去信等等。
几番观察下来,她便察觉院中的丫鬟碧瑶有些意思。
“夫人,其实很多人都不喜欢秦妈妈,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那你怎么敢说?”
“我祖爷跟着国公爷上过战场,我可不怕她。”
姜玉楹眼眸一亮,“当初,我夫君顾行舟为什么离开国公府啊?”
碧瑶眸光微闪,支支吾吾还是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
姜玉楹总算听明白了,也就是说,顾行舟极有可能根本不是楚林甫的血脉。
——
与此同时,丹阳郡主脸色沉沉地回去,常嬷嬷道,“郡主,这贱妇还有些道行,对付她可不能操之过急,国公爷好像还很看重顾小宝。”
丹阳郡主想起楚老太君那日说的话,一脸讽笑道,“那孩子果真有几分像他!”
当初就因着一个老道说:国公爷和丽娘都是双眼皮,生出的孩子理应当是双眼皮才对。
楚行舟却是单眼皮,楚林甫自然就怀疑起楚行舟的身世。
真是百密一疏。
她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今日,见了顾小宝,他恐怕又怀疑错怪了行舟。
毕竟是他亲自教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怎么能不心疼呢?
常嬷嬷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要让顾小宝和国公爷多亲近几分?”
丹阳郡主点了点头。
只要顾小宝经常在楚林甫面前晃悠,他自然会念着楚行舟的好。
常嬷嬷又想起了什么,“楚循真的会对那个贱妇动心?她被送至京城他可不闻不问,贺见雪送的消息莫不是有误?”
丹阳郡主若有所思,“荆湖路的匪患平息之后,他便要回京,到时候老太君生辰,他难道不会回国公府?”
留着她,到时候再试探一二。
若楚循真有那龌龊的心思,他这辈子都别想抬着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