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保正在和鄢国公说话,本来笑得正开怀,被那一声巨响也吓了一跳,皱眉看过去,刚想斥责毛手毛脚的冒失仆人,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几个人面生得很,从长相到衣着打扮,分明都不是他们将军府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他大喝一声,本能地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
一身麻衣的中年男人满脸悲愤地看了看质问他们的曹天保,转身将那大木箱子上面绑着的红布扯掉。
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哪里是什么大木箱子,分明是一口棺材!
人家辅国大将军过大寿,这几个人抬了口棺材来,这不是故意来触人家的霉头,给人家添堵来了!
关键是以曹大将军的威望和权势,这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干这种事?
祝余嫁过来的时间还不长,前阵子又为了证明自己“志在内宅”,都没有外出过,自然谁也不认识。
陆卿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将穿麻衣的中年男人端详了一番,很快便将他认了出来。
“那位是琼酿山庄的老板吧?”他偏过头去,似乎是在对身旁的澍王陆泽说,不过声音刚好够让祝余听得一清二楚。
陆泽个子没有陆卿高,伸长脖子往前张望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像是,叫庄直还是什么来着。
我记得他那酒庄上有一种果子酒,十分香甜,我母妃她特别喜欢,我还叫人去特意帮她买过来着。
真奇怪,他一个开酒庄的商贾,与曹大将军竟然也有往来?”
陆卿没有接话,默默看着那边一只手已经按在棺材上的庄直。
祝余这会儿也才确定下来,那个庄直身上穿的分明是服丧才会穿的那种丧服。
“曹大将军,小人庄直,在京城里经营一家酒庄,与大将军素来没有瓜葛,今日也并非要搅了大将军的好事。”
这时候身穿丧服的庄直也开了口,他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脸上也胡子拉碴,“只是我那苦命的女儿死得太惨,我不能不给她一个交代。
这些日子我遍寻不到大将军的侄子曹辰丰,今日实在是无奈之举,请大将军交出曹辰丰,给我死去的女儿一个说法!
若是大将军不肯把那曹辰丰交出来,执意袒护自家子侄,那小人别无他法,既然不能为女儿伸冤,唯有以死明志,这棺材便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他那一番话说得满腔悲愤,声音里带着哽咽,搭在棺材盖子上的手握成了拳。
他这话虽然说得并不仔细,倒也足够让旁人听出端倪,再看庄直和曹天保的时候,眼神就不大一样了。
庄直口中的曹辰丰是曹天保亲弟弟的长子,也是他家中子侄里面最年长,眼下也最得曹天保栽培的一个,虽然还未得了什么职位,平日里也经常被伯父带在身边。
曹天保这一辈子,孩子倒是生了不老少,却都是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空有一身的武艺却无人能继承他的衣钵,早些年还盼着家中妻妾肚子能有好消息,到了现在这个年岁也已经不指望这些了。
于是京城之中人人皆知,曹大将军自己膝下无子,所以格外栽培自家子侄,想要从几个弟弟家的儿子里面找到成器的后辈把一身武艺传下去,同时也巩固曹家在朝中的地位。
现在庄直不但闹上门,一开口就是一条人命的大事,还口口声声要曹天保交出侄子,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暗示曹天保徇私枉法,这已经足够让人脸面上难看了。
如果说方才曹天保还压得住火,那这会儿他简直就要气炸了。
自己寿辰当日被一个商贾抬着棺材跑上门已经足够晦气了,现在这厮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闭口都是说自己侄子曹辰丰杀人害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光天化日,信口雌黄!来人,将这厮给我绑了!”他冲庄直身后已经赶过来的护院说,“我今日在府中宴请贵客,不许惊扰到大伙儿,给我拖远点再打!”
几个护院立刻上前,想要将庄直绑了拖走。
谁知庄直好像料到曹天保会是这种反应似的,没等那几个护卫靠近自己,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在众人的注视下,死死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谁也别过来!”他声嘶力竭地大喝道,“我女儿死得冤,死得惨,我这个当爹的若是不能替女儿讨回公道,也无颜再继续苟活,今日便死在这里算了!”
那几个本来已经要冲上去的护院一下子也不敢妄动。
自家主子过大寿,被人稀里糊涂混在送礼的人当中抬了口棺材进来闹,这已经是足够晦气的了。
要是再闹个血溅当场,出了人命,这事儿传扬出去只怕影响更坏。
“哼,我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这市井奴竟也妄想唬住我?!”曹天保冷笑,蒲扇大的手扯着袍子的宽袖便要束起来,“我那侄儿醉心武艺,勤于操练,什么时候与你的女儿有过往来!
竟敢光天化日跑来污蔑我曹家门风,今日你便是自己下不去手,也休想全须全尾地从我这大门走出去!”
曹天保活了五十年,这里面大半时间都是在沙场上驰骋,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这会儿也真是气上了头,看那架势简直就是要亲手了结了庄直似的。
旁人都赶忙劝阻,怕这位火爆脾气的大将军一气之下做出什么错事来,可是曹天保的体格是何其雄壮,周围的那几个人根本拦不住他,反而被他甩开在一旁。
经过陆卿跟前的时候,一直没有作声的陆卿忽然伸手拉住了曹天保的胳膊:“曹大将军冷静些,不要冲动。”
曹天保正在气头上,忽然被人又扯住手臂,便使劲儿想要甩开,一甩没甩掉,再一抽,胳膊也没抽出来,略微一愣,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拉住自己的人是谁。
看样子陆卿之前说得一点错都没有,曹天保从骨子里就不大喜欢他,平时都是如此,更别提正在火头上的时候了,两眼一瞪,正要发怒,陆卿旁边的陆泽也拦在了他跟前。
“澍王殿下,您闪开些!”这要是陆卿挡在那里,曹天保估计会毫不犹豫将他推开。
可是现在挡着自己的是陆泽,这位七皇子从小就不如别的男孩那么高大结实,又颇得锦帝宠爱,曹天保不得不收了力道,怕自己一不小心弄伤了陆泽,回头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