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7老专家说的话振聋发聩,让全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是因为很多人其实都和他有同样的想法。
新的实验反应堆,到底有什么用处?
若说是为了收集数据,那现在国内正在建造和已经在运行的反应堆,已经有很多的,而且还涉及到不同的路径,比如仿星器、比如托卡马克,聚变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有的是以氦3聚变,有的是氘氚聚变。
可以说。
从路径到方向,基本上全都囊括了。
而若说获取更高指标的实验数据,正在建造中的中核西南所的环流三号以及环流器二号M装置,其实都很不错,放在国际上都属于一流水准,至于EAST那就更不用说了,各项装置都是以最高的标准去建造,且目前也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果。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他们无法确定新实验反应堆的建造目的,那即便是建造起来,无非也就是EAST二号——难道花费上百亿的资金,动用无数的人力物力,就是为了重新建造一个EAST?
这绝对不是他们的目的。
所以,此刻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一个疑问——新实验反应堆,到底要以怎样的目的去建造,它未来又要承载着怎样的使命?
诚然。
在申请项目资金的时候,交给国家的计划书已经写的很详细了,但那都属于形而上的层面,是站在更高台阶的战略规划,其作用套用在任何一个装置上都很适用。
而具体的实施和建造计划,却又有不同。
他们需要在建造之前,确定出精确的目标,精确的方案,只有这样,才能让新实验反应堆,发挥出应有的功效。
而面对这个问题,众多专家们在最初的沉默后,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有的人建议稳妥一些,将各项数值都拉高,这样可以使得实验反应堆成为最顶尖水准的反应堆,也有的建议步子迈大一些,直接以核聚变反应堆的水准去建设,这样的好处是以后但凡能够成功掌握核聚变,都能将其改造成可用来发电的商业化反应堆。
也有人提出了其他想法。
总之,随着想法的碰撞,大家言辞都越发激烈,很快就炒成一锅粥。
也就在这个时候,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刘建为忽然轻咳了一声,说道:“大家说的都很好,但能否听我说两句。”
众人都纷纷冷静下来,看向刘建为。
“刚才同志们说的各种想法和建议,我一直都在听着,可以肯定的是,大家都是在为了反应堆而建言献策,这点很好,其中有些想法也都很不错,我都给记录了下来。但是,我在听着的时候,心里却也在想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正如王教授所说的那样,新的实验反应堆,到底用处是什么?”
会场内一片平静,只有刘建为的声音回荡:“这里我可以明确的是,建造新实验反应堆的目的,绝非只是单纯的为了收集数据,也不是单纯的验证某一个思路,更不是为了建造出一个标准更高聚变装置,因为这样一来,我们没必要花这么多钱,也没有必要将大家聚集起来,毕竟这些方向,咱们国内的各种聚变装置都已经有了,难道咱们花费上百亿,就是为了建造起一个缝合体吗?”
“老刘,你就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有一位院士开口道。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要建造的是反应堆,大家包括我在内,都没有建造反应堆的经验,甚至都可以说,连反应堆该怎么建造,现在都没有思路,可以说咱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不过好的是,可控核聚变在过去的数十年发展历史中,咱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并且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听到刘建为这么说,在场众人都笑了笑。
“而接下来的反应堆,咱们依旧还是摸着石头过河,我就在想,既然是摸着石头过河,那咱们为什么就不能把思路给打开,将格局给放大。”
刘建为看向众人,说道:“过去几十年来,咱们在可控核聚变的探索道路上,取得了很好的成果,也走了不少的弯路,这些或是好的或是不好的结果,都是我们的宝贵经验,都变相或者直接的促使了我国可控核聚变的进步。”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反应堆上也多多探索?”
又一位老院士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老刘,我想我猜到了你要说的……你是想不设置边界,自由发展?”
“没错!”刘建为笑着说道:“我的想法就是,在反应堆上不需要划定目标,也不需要划定界线,大家各抒己见,将你们此前曾想过,但因为条件受限而无法落地的想法全都在这个新的反应堆上试一试。可控核聚变的实验,本来就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在混沌中探索前行,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又非要自己给自己设定局限,既然是实验,那么就不仅仅只是开机才算实验,建造反应堆的过程,本身也是一种实验!”
“不错,我们确实没有方向,我们也确实没有完善的理论可以支撑着我们解释湍流,但我们不怕困难,不怕时间,大胆的去尝试,将所有的思路和方法都汇总碰撞,这样固然会很乱,但可控核聚变不就是这样的局面吗?湍流不就是混沌的嘛?我们未尝就不能在这混沌的碰撞中,试着走出一条新的道路来!”
轰!
一言出,而四座惊。
在场所有人都被刘建为的这番话给震撼到了。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刘建为的想法竟然这么大胆,思想这么超前。
要知道,这可是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啊,投入成本近百亿的大项目啊,他居然敢在这种大项目的建造之初,就开始试验,这是何等疯狂的想法?!
此等话语,要是放在其他行业,绝对会被第一时间反应。
但在场的众多院士和著名专家们,在经过最初的震撼后,自己仔细想了想,确实纷纷都眼前一亮。
科学是严谨的。
哪怕是思路和方案,也都是经过反复的论证,在数据上是有支撑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将建造也当成实验,其本身也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因为数据和方案,可以确保建造不会出现纰漏!
越是这样想,大家就越是觉得可行,一时间都纷纷兴奋了起来。
只不过,就在众人高兴的时候,又一位老院士皱眉说道:“老刘的提议确实不错,但我有一个问题——将建造本身当成一种实验,去验证我们的思路确实是一个好想法,可老刘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我们的反应堆最终会建成什么样?会不会有不兼容的风险,会不会最终成为一个大杂烩?”
“样样通样样松,别到最后建造成功后,各项技术都用上了,但却派不上用场,国家给咱们批了上百亿的资金,不能被这样浪费啊,现在国家虽然富裕了,但还没有到我们可以肆意挥霍的地步,我们不能成为人民的罪人!”
这话一出,许多专家都暗暗点头。
他们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担忧。
刘建为的想法虽好,但确实是有些太过乐观了。
“这一点我也想过。”刘建为笑着说道:“只需要拿出一套新的框架模型,并且让新建造的可控核聚变实验反应堆按照这个框架模型进行建造,然后我们所有人的技术和尝试都可以内嵌到这一套框架内即可。”
“老刘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原先说话的老院士嗤笑出声:“新框架?亏你还真说得出口,要是能拿出新框架,咱们可控核聚变的研究至于会没有突破吗?”
“我说老刘,大家搁这都认真讨论呢,你就别拿我们开涮了……新框架是说拿就拿的?”
“就是,老刘你开玩笑也得注意场合。”
几个老院士都纷纷吐槽,他们平时都和刘建为关系比较好,也都知道刘建为日常就喜欢开玩笑,还以为他现在也在耍宝呢。
刘建为院士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众人。
几个老院士见状,都愣了一下。
“老刘,你是认真的?”其中一位老院士忍不住身体前倾。
刘建为点了点头。
哗!见此一幕,这位老院士顿时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语气激动地说道:“老刘,你该不会想要告诉我们,你们等离子所做出新框架了吧?”
其他几位老院士和专门也都纷纷看向刘建为,眼中带着紧张和期盼。
新框架,虽然只是一个框架,距离真正的可控核聚变尚且很遥远的路,但这却代表了新的方向和路径。
而他们现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找不到路径!
迎着所有人的注视,刘建为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新方案我们没有,但是我们有新方案的雏形!”
说完这句话,刘建为目光巡视,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会场末尾,陈怀楚的身上。
“陈研究员,你站起来,和各位专家们说说,你这几年的研究成果吧。”
话音落下。
全场视线挪转,纷纷落在了会场后方,那一道年轻的身影上。
感受着在场这些在国内乃至是国际上鼎鼎大名的专家教授们,或是惊疑、或是审视、或是诧异的目光,陈怀楚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刘建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点名。但他知道,此时此刻,是到了自己站起来,发出声音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