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周京淮被一通电话叫回市区。
白若安病情恶化,并发症发作,抢救了两个小时才脱险。
周京淮一夜未睡,实在挺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引江边上,他梦见了那一天傍晚的绮丽晚霞,他与叶妩并肩坐在大坝的水泥栏杆上,叶妩肩上还背着画架,画布上是年少的周京淮——
【周京淮,我们之间是不是一辈子永不背叛、不离不弃?】
【是!在周京淮心中,阿妩最重要。】
【那周京淮,我们结婚吧。】
……
“阿妩,阿妩。”
周京淮低声呓语,他来回抚摸妻子的背。
她回来了,她没有走,阿妩说过他们之间永不背叛、不离不弃的,她还记得当初他们的誓言……
白若安一呆,愣住了。
原本,她听说周京淮和叶妩分开的消息,很高兴,在周京淮的心里到底还是她白若安最重要,但是现在周京淮就连做梦都叫着叶妩的名字。
这让她何其难堪?
周京淮猛地醒了过来,还留有余悸,一看怀里的并不是梦中的软玉温香,而是白若安。
周京淮松开手,手扶着额头:“是若安啊!你好点了?”
白若安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声音柔柔的——
“好点了!”
“不过我知道,我只有半年的生命了。”
“京淮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连累你和姐姐分手,若是知道我一定拼命拦住爸妈,不叫他们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来!姐姐不肯给我捐赠,那其实也是人之常情的选择。”
……
周京淮眸色深深。
这时,白若安的医生安德鲁,从日内瓦过来的那位年轻医生,过来和周京淮谈白若安的病情,安德鲁说:“再找不到适合的肾源,白小姐的身体可能就不适合移植了。”
周京淮默默看了英文病历,没有发话。
白若安悄悄咬了下唇。
下午两点,周京淮公司有会议,先行离开了。
临走时,他又见到了那位安德鲁医生,年轻的医生身上有一抹熟悉的香水味道,似乎是[迪奥真我],因为叶妩偶尔会用这一款。
周京淮不禁多看了医生一眼。
白楚年夫妻过来照顾女儿,白太太见到白若安第一句就是:“京淮怎么说?叶妩肯捐肾没有?”
白若安躺回床上,黑色发丝铺在枕上,她轻巧说道:“一颗肾又不是一件衣服,她不会轻易肯的。”
白太太立时就有了主张:“我们不白拿啊!一套房子或者是500万,她完全可以开条件的啊。”
白若安懒得和她交流。
白楚年倒是有几分实务的,踌躇一下说道:“陈家不缺钱,阿妩她自己也是有钱的,事业做得好像还蛮大的,她的拍卖行就等着上市了。”
白太太冷笑:“她有今天,离不开若安的牺牲。”
白若安苦涩地说:“但是姐姐不这样认为,她觉得,是她自己的本事。”
白太太又埋怨:“你怎么不留住京淮?”
白若安幽幽开口:“他有公事,我怎么好强留?不过隔两天,他总会过来看望我的。他身边没有人,不来这也没有去处。”
白太太要女儿抓住机会,完全忘了女儿身子,是不中用的。
……
周京淮从医院离开。
下楼的时候,明明阳光明媚,但周京淮却觉得遍体通凉。
他回了一趟铂悦尊邸,换了套正式的衣裳去公司开会,他如常地处理公务,如常地参加应酬……
人前,他仍是芝兰玉树、意气风发。
但只有周京淮自己知道,他的心脏有一块地方,已在慢慢腐烂了。
偶尔,他会去医院,去看看白若安。
但更多的时候,他宁愿独处,一个人待着静静地想着叶妩。
有一段日子,周京淮很是荒唐,每晚他都去会所喝酒。
有个年轻女孩儿,眉眼很像叶妩,特别是眼尾一颗淡淡朱痣。
她倒酒的时候,周京淮就靠在沙发上,静静看着那颗痣,眸子深深。
他连着去了一周,开了100多万的红酒。
会所经理看出几分意思,他把小姑娘叫出去。
经理有事儿求周京淮,知道他身边没人便想着塞人。他看着小姑娘低声说道:“在这里倒酒,倒上一年最多挣20来个,但跟了周先生就不同了,锦衣玉食和豪宅佣人,有你想象不出的快乐。”
女孩子咬唇:“周先生一直很规矩。”
经理笑了:“他喜欢你眼尾的那颗痣,一定是想到了故人。”
女孩子有些羞涩,但还是愿意的。
推开包厢的门,周京淮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女孩子经过了点拨,特意半跪着让他可以将自己的朱痣看得更清楚。
果真,周京淮放下了手机。
女孩子细白手掌轻搭在他的腿边,仰头轻喃:“周先生,我腰上也有一颗这样的,您想看么?”
年轻女孩儿,这样子盛情邀请,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
周京淮盯着看了一会儿。
他拿了外套起身,不过,还是用平板点了20万的红酒,淡淡道:“这些酒我要带走。”
意思是,以后不会过来了。
年轻女孩儿好半天都愣着,不知所措。
周京淮语气更淡了些:“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说完,直接开门离开。
经理还等在外头呢,见周京淮的脸色知道不收。周京淮轻声吩咐:“不要为难人,以后也别教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爹妈生的不是用来糟蹋的。”
经理很是没脸,周京淮没再纠缠,下楼坐进车子。
司机将红酒放进后备箱,坐上车,随口一问:“先生,现在回铂悦尊邸?”
周京淮坐于后座,闭目养神,一会儿他报了个地址。
那是叶妩住过的公寓。
司机十分意外,但还是将车开了过去。过去后周京淮就让他先走了,自己提着几瓶红酒缓缓上楼,他有这里的钥匙,直接开门进去。
一室清冷,说明很久没人住过了。
周京淮放下外套,开始打扫公寓。
他花了一个小时将这里弄得干干净净,他烧水煮了咖啡,他甚至还订了一束鲜花,白色马蹄莲,是叶妩最喜欢的。
他把这里,变成家的样子。
夜晚,周京淮没有走,他蜷在和叶妩缠绵过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小羊毛毯。
他的鼻端是叶妩的味道,实在忍不住,他在深夜拨了叶妩的手机。
多少个喝醉的夜晚,他都苦苦压抑,但这一刻,他还是越界了。
手机响了许久……
叶妩接了,但她没有说话,
周京淮亦沉默了许久,才颤着声音问:“最近,过得好吗?”
叶妩隔了会儿淡道:“没事的话,我挂了。”
“等一下!阿妩等一下。”
周京淮急切地叫住她,又是一阵静默后,他才低低地说道:“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这样也不被允许吗?”
他又重复了一次:“阿妩,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夜色阑静,人心潮湿。
叶妩的声音稍稍沙哑:“周京淮没有意义了!就这样,我挂了。”
很快,周京淮的手机,传来嘟嘟的声音。
他英挺斯文的面孔,全是压抑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