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夹着雪粒子噼里啪啦地扇在脸上,罗璇深呼吸。
站久了,脚底凉飕飕。她用力踩下去,鞋底咯吱咯吱碾雪:“你但凡多拖两天,你叔叔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你在骗他?”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关系王翻了脸,熟稔地露出无赖样,“既然都是利用我,你和我叔叔又有什么区别。”
罗璇语塞。她抬起脚,又重重踩下去:“县里这种艰难的时候,你发灾难财,骗了个捐赠的好名声,实则拖拖拉拉,你以后还想不想在县里混了?”
“话不要乱说,谁拖?”关系王弯腰捂住肚子,“哎呦呦,天气太冷了,肠胃炎犯了,至少得在床上躺半个月,痛痛痛痛——”他拔腿就跑。
罗璇跳起来追——他当然不急,拖一天是一天,拖到来电,来电哪里还需要物资!
关系王一路狂奔,罗璇一路狂追。脚底打着滑,她头顶一凉,帽子被掀飞,远远落在身后。
罗璇创业未半,而帽子率先崩殂。
关系王回头看看,神情宛如见鬼:“你还是不是女人,跑这么快?!”
罗璇喘着气:“我们女人就是跑得快!”
关系王身影一闪,迅速窜进男厕所。
罗璇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关系王瞪大双眼,走到小便池边,动作很大地解开皮带。
罗璇走到他身边,注视着他:“我理解你。捐赠,说起来简单,但你却要实打实损失一大笔钱。你不是不想捐,只是心痛。”
关系王一把拉下裤链,挑衅地看着罗璇:“你又不是县里的人,你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拉屎放屁。”
罗璇心里生气,面上不显:“我是怕你事情做了,又不落好。既然你早晚要捐,晚不如早,哭不如笑。既然留不住,不如自己主动些。”
关系王拎着裤子,难以置信:“你还是不是女人,你就站在这里,和我讲这个?”
罗旋抱着手:“生意合作,难道还分男女吗?我既然站在这里,态度就很坚决:天灾就在这里,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我们不如合作共赢。”
她把“共赢”两个字咬得很重,暗示得明明白白。
关系王上身后倾,面孔皱起:“反正我都是要捐,我凭什么捐给你。我这批货很值钱,红星厂太小,你还不配和我谈合作。”
他妈的过河拆桥是吧——罗璇气得眼前发黑。
关系王注视着罗璇,挑衅地开始掏内裤,罗璇耳朵有些红,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她盯着关系王的裤裆。
关系王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裤裆。
两只盯裆猫僵持许久。
关系王低骂一声,拎着裤子转身冲进一旁的隔间,重重甩上门。
片刻后,断断续续的水流声传来。
“我敢在踩踏的广场的上站出来负责,我就敢和你一起撒尿。”罗旋说,“我想你很清楚我的为人。红星厂确实小,但正因为红星厂小,我才比其他人更有诚意。”
水流声断了,关系王的声音震惊地传出来:“你还没走?!”水流声又响起来。
只是不大畅快。
隔间门被大力推开,关系王拎着裤子从隔间推门出来,边拉裤链边怒道:“我向来是和罗桑厂这种级别合作的,你和我共赢,是你占我便宜。有本事你去做罗桑厂厂长啊?你又没这个本事!”
冲水声在他身后响起。
罗旋说:“王经理倒是愿意跟你合作,可惜你讨不到一点好处。县里秋后算账,王经理能替你说话?”
“你个小女孩子,好大的口气,王经理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关系王被她缠得没办法,把话挑明,“我是生意人。我就算把手上值钱的货捐出去,也是为了押注的。罗桑县大大小小几百家工厂,只有一个女厂长,你是我,你会押在自己身上吗?”
罗璇瞪着他。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看那地标塔,分明就是男人裤裆里那根东西的形状。”关系王指了指自己裤裆,“你当然很好,但你想从男人堆里出头,得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有千倍万倍的运气,和千倍万倍的牺牲。”
顿了顿,关系王直白地说:“所以,如果要和红星厂合作,我会直接和你舅舅谈。”
这是打明牌了。
“我明白。”罗旋环视男厕所,“我和男人,确实进不同的厕所。”她又看向关系王,“但不管能在男厕所撒尿多么令人自豪,男厕所其实是没门槛的。”
她摊手:“所以我进来了。”
关系王扣上皮带,反问:“进来又如何?”
他大步走出去。
罗璇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再次追了上去。
……
关系王不理她,径直走进报刊亭。
报刊亭的卷帘窗户还拉着,折叠的褶皱里积了薄薄一层雪。报刊亭的门砰地关闭,卷帘褶皱里的雪被震得跳了跳,散掉了。
罗璇化身卫生巾,被用完就甩,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她气得绕着报刊亭转了一圈,东看看,西看看,可报刊亭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正转着,有人拍她肩膀:“王老板在里面?”
罗璇恨声:“在。”她回头。
问话的女人套着破旧的羽绒服,面孔看起来有些年纪。她走到报刊亭门口,缓缓展开一张大硬纸壳垫在地上,慢慢躺了下去。
“冷。”罗璇提醒她。
女人没理她,掏出水壶喝了两口水,深吸一口气,“啊”地尖叫起来,中气十足,绕梁绵长,余音不绝。
罗璇吓得一哆嗦,急忙后退三步。
而那女人就这样躺在报刊亭的门口,扯起嗓子开始大哭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