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思的头皮突然紧了紧,这是表姐……陈婷?
她扭过头,见到陈婷胳膊挽着一个油头满面的眼镜男,大摇大摆地朝她走来。
“还真是我表妹啊!”
陈婷打扮得可洋气了,头发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卷,浓妆艳抹的,脚上的高跟鞋踩得咣咣响。
“表姐!”
沈思思开心地绽开笑颜。
她之前答应了大姨,要给表姐送辣椒酱的,这一忙起来都给忘了。
妞妞见到表姨,嗓子里甜甜地唤了一声:“姨姨好!”
陈婷表情很不自然的笑笑,眼底的怨毒一闪而过。
“我听我妈说,你找了个江城的男人,这才认识几天啊,你就跟人坐火车走了,来了江城也不找我我,害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去大山了。”
这话听着像在关心,实则却是满满的讽刺。
旁边的中分油头男,扶了扶眼镜框,满眼惊叹地上下打量着沈思思。
“小婷,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表妹啊?”
沈思思瞬间就有种被人冒犯的感觉。
陈婷嗯了一声,下巴都要翘上天了。
“是啊,她这么轻易相信男人,难怪没结婚就生了孩子。”
听着像是在关心人,字里行间却掩饰不住她心里的鄙夷。
杨怀东看她的眼神更轻浮了,玩味地舔了下嘴角。
沈思思这时终于回过味来。
她遇见陈婷,是他乡遇旧人,满心的欢喜。
人家却是满心满眼的嫌弃,恨不得把她踩到泥泞里。
沈思思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露出点点锋芒:“表姐,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和姐夫,订婚了吗?啥时候请我喝喜酒呢……”
不提这事还好,提起陈婷就来气。
她血红的嘴唇用力抿了抿,五官逐渐扭曲。
她还好意思提……要不是沈思思,她和杨怀东早就订婚了。
她心里气得抓狂,面上却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们啊……快了,你就等着吧!这请柬一定会送到你手上……”
从小到大,沈思思都处处压她一头。
好不容易盼到沈思思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她又进了文工团,终于可以压沈思思一头了,没想到,却在结婚这件事上落了面子。
聘礼多又怎样?
沈思思还不是一个人带着孩子?
身上的衣服,是前年的款式,下摆还有个补丁。
看来,那男人对她也不怎么样,指不定一天三顿打呢。
想到这,陈婷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些,但还是怒火难消。
“对了,你咋一个人呢,妹夫怎么没陪你来?”
沈思思刚要开口,陈婷就捂着嘴笑道:“该不会不肯和你出门吧……也对,你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他有这样那样的顾忌也很正常。”
陈婷的嗓门很大,声音又尖又细,很快,整个饭店的客人,都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这年头,未婚生子能是什么好人?
那些乱七八糟的目光,落在沈思思的脸上,跟火烧似的。
“挺漂亮一姑娘,咋能做出这种事……”
“我要是她家里人,我都没脸过活……”
沈思思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厉地扫过众人,吓得他们赶紧闭嘴。
这眼神扫视一圈,最后回到了陈婷的身上,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表姐,我再不济,那也是被人送了一卡车的聘礼,明媒正娶的军嫂。”
“连我这样的人,都有人抢着要,当个宝似的,而你和姐夫八字还没一撇,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呢?”
她的声音不算大,声调也平静如水,在场的人毫无遗漏的,全都听进耳里。
相比那个轻浮的大嗓门,这个抱娃娃的清冷美人,似乎更在理一些。
连她这样的条件都有人要,还嫁了个军人,那身份背景铁定是没问题的。
反观那个穿皮衣的女人,大家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陈婷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鄙夷和探究地打量着。
她气得两眼发红,指着沈思思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比?”
“我可是文工团的台柱子,首席女高音。”
“你一个泥腿子知青,还未婚生子,有什么资格说我……”
没等沈思思开腔,周围就有人听不下去了。
“女高音怎么了?难道就高人一等吗?”
“你家往上数三代,不是泥腿子吗?”
“你嘴里吃的粮食,身上穿的棉衣,哪一样不是泥腿子在田间地头种出来的,瞧不起谁呢?”
大家群情激奋,连饭都不吃了,满嘴都是讨伐的话。
陈婷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竟然惹了众怒,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抬眸朝身边的杨怀东求助,却发现,这狗男人居然两眼泛秋盯着沈思思,脑子想的什么,她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该死的沈思思,到处勾引男人,连她的怀东都不放过!
沈思思压根就没注意杨怀东那猥琐的小眼神,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开口道:“表姐,你怕不是忘了,你十岁之前,还在农村里生活。”
“你的爸妈在进厂前,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是你心里瞧不起的泥腿子。”
“别以为你做了几年城里人,就能随随便便瞧不起种地的。”
“刚才那位大哥说得没错,你身上的衣服,吃的用的,哪一样材料不是泥腿子给送进工厂的。”
“你确实比泥腿子体面,但本质也上,都是为人民服务,没什么高低贵贱。”
“我奉劝你一句,做人别忘本……”
沈思思不鸣则已,一鸣则激起了千层浪。
餐厅的人刚开始还因为陈婷的话看不起她。
此刻,纷纷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还有人带头鼓掌。
周围哗啦啦一阵响,每一个掌声,就像拍在陈婷脸上的巴掌。
一旁,杨怀东也觉得很没面子,脸上都臊得慌。
他用力甩开了陈婷的胳膊:“你真给我丢人!”
说完,他就丢下陈婷一个人,走进了包房里。
陈婷憋屈得得要了老命,却又不敢发作:“沈思思……”
她浑身发颤,瞪了沈思思一眼,随后像是抓住了什么小辫子,大声朝服务员嚷嚷。
“你们开店的,得擦亮了眼,什么穷鬼都敢招待,当心付不起钱……”
话音未落,一只青筋鼓起的大手推开店门。
顾乘风裹着寒风倾身而入:“谁说她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