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继续朝着南方行进。
赵聪伺候在陛下身旁,自然察觉到陛下周身的低气压一日比一日浓重。
自那日娘娘从书房出来后,陛下便似与娘娘断了联系,甚至为娘娘单独备了一辆马车。
赵聪心中揣测,那日娘娘去书房后,陛下想必是确认了娘娘毒杀柳庶人的事实,故而才气得不愿与娘娘同乘一车。
然而,奇怪的是,陛下虽生气,却始终未对娘娘有任何惩罚。
赵聪隐隐觉得,陛下似乎在等娘娘主动服软,找他和解。
可娘娘却似浑然不觉,每日在马车里悠然自得,吃好睡好,对陛下的状况毫不关心。
赵聪心急如焚,还偷偷差遣一个伶俐的丫鬟去娘娘那儿,旁敲侧击地暗示娘娘主动去找陛下。
可娘娘却好似根本没听懂丫鬟的意思,依旧每日安安静静地待在马车里,不做他想。
到了郡县歇脚时,也只在自已的房间休息。
这般僵持的日子,已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沈毓凝乘坐的马车,虽不比权明赫的宽敞宏大,但布置得依旧精致舒适。
希彤坐在一旁,轻声说道:“娘娘,咱们快要到瑞锦郡了,也不知封墨珩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自从沈毓凝上次与封墨珩秘密会面后,封墨珩便匆匆赶回了瑞锦郡筹备相关事宜。
沈毓凝手中捧着一本书,正翻阅着,闻言不紧不慢地答道:“权明赫此次会在瑞锦郡停留较长时日,咱们无需着急。”
然而,话刚出口,马车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震得人耳膜生疼。
沈毓凝坐的马车极速脱离了车队,朝着一旁的山坡疯狂奔去。
沈毓凝的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剧烈晃动,希彤见状,赶忙紧紧扶住她,两人为了稳住身形,双手死死地抓住车壁。
“娘娘,这是封墨珩的安排吗?”
希彤在颠簸中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
沈毓凝眉头紧锁,心中亦是疑惑。
“不知道。”
权明赫虽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可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虚情假意,暗中监视她的人只多不少。
她这段时日一直安分守已,每日不是在马车中,便是到了郡县后便待在房间里,极少外出。
利用权明赫除掉了柳诗函,可她却不想权明赫成为她完成另外两个目标的阻碍。
如此一来,封墨珩就算想与她联系,也根本找不到机会。
所以,沈毓凝目前对封墨珩具体的计划一无所知。
可眼前这马车失控的状况如此危险,真的会是封墨珩所为吗?
沈毓凝没有时间细细思索。
因为她已经听到马车后方传来权明赫策马而来的声响,他身后应该还跟着众多的护卫。
马蹄声如雷贯耳。
不多时,权明赫的身影便出现在马车旁,熟悉而沉稳的声音传进车内:“姩姩,别怕。”
权明赫听闻马蹄声异样,当即掀开车窗查看,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沈毓凝的马车朝着山上疯狂奔去。
权明赫下了马车,骑上一护卫的马车就赶了过来。
虽然追上了马车,但权明赫现在也万不能贸然射马或是砍断缰绳,否则马车必将极速滚落。
可任由马车朝着山顶狂奔,也不是办法,局势一时陷入僵局。
骑在烈马上的权明赫,神色凝重,紧紧盯着沈毓凝所在的马车,一刻也不敢松懈。
沈毓凝心中也突然有些慌乱,因为无法确定此次马车失控是否是封墨珩所为。
倘若不是,那她这条命恐怕今日就要交代在此处了。
电光火石间,她当机立断,对着身旁的希彤喊道:“希彤,我们往前面去一点儿,等会儿瞅准时机直接骑到马上。”
她所乘坐的这辆马车,由三匹骏马拉动。
“好!”
沈毓凝强忍着马车剧烈的摇晃,艰难地向前挪动。
身姿狼狈,却眼神坚定,一路跪着爬到马车前方。
沈毓凝本就精通骑术,瞅准时机,一把抓住缰绳,利落地翻身坐到马背上。
希彤也有样学样,迅速坐到另一匹马背上。
然而,马背上突然多了两人,本就发疯的马匹似乎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变得愈发狂躁起来。
就在权明赫要和沈毓凝的马并排,他准备直接将沈毓凝抱到自已的马上时,不知从何处冷不丁地射出一只箭矢,“嗖”的一声,精准地切断了沈毓凝所骑之马与马车之间连接的绳索。
刹那间,沈毓凝连人带马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跟在陛下身后的赵聪,面色如铁。
竟然有刺客在暗处隐藏,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陛下的队伍中发动袭击!
权明赫眼睁睁看着沈毓凝的马如疯了般往前狂奔,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上其他,毫不犹豫地扬鞭策马,紧紧跟了上去。
然而,后面的侍卫们却因距离稍远,一时难以跟上他们的速度。
不过片刻,沈毓凝和权明赫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护卫们的视线中。
就在此时,又一支箭矢如流星般射来,紧跟在沈毓凝身后的权明赫看得真切,那箭矢竟直直从沈毓凝背后而去,若是射中,定然会直接穿胸而过。
他狠厉地大喝一声:“驾!”
紧接着,猛地踩在马背上,借着马的冲力,飞身一跃,跳到了沈毓凝的马背上。
他长臂一伸,环在她的腰上,从身后将她护住。
权明赫闷哼一声,箭射到了他的背上,因为他人高大,倒是没有射到要害处,再加上他练武,身体结实,箭矢并未穿透他的身体。
这刺杀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得罪了谁?
又有谁竟有如此通天的本事,不仅知晓他的行踪,还能策划出这样精妙的刺杀!
沈毓凝听到了他压抑的闷哼声,心瞬间揪紧。
“你怎么了?”
她刚刚好像听到了箭矢划破空气的声响,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权明赫他……
“我没事。”
权明赫不想她现在担心。
他驾驭烈马颇有手段,此刻虽受了伤,仍然能控制着马左穿右绕,惊险地躲过了好几支接踵而至的箭矢。
原本一路朝着山顶疯狂奔去的马,在权明赫的奋力拉扯下,强行改变方向,朝着山中平地的山林里奔去。
在终于感觉不到身后有任何动静,权明赫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压在沈毓凝背后,身子前倾,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狠狠扎进了马的大动脉。
顿时,血水四溢开来,溅得四处都是,有些温热的血沾染到了沈毓凝的脸上和身上。
让她一阵心悸。
马很快便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权明赫抱着她,顺势落地。
沈毓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近在咫尺,整个人大脑空白了一瞬。
此时,沈毓凝脸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权明赫有些心疼,双手把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轻轻转过来,与自已面对面。
他目光打量着她的全身:“有受伤吗?”
沈毓凝清眸看着他,摇了摇头。
随后低垂了下头,不经意间瞥见他胸口下方的位置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心猛地一紧。
“你在流血!?”
她惊呼一声,赶忙绕到他身后,就看见他背后插着一支箭。
沈毓凝的眼睛瞪大。
“没事,赵聪很快就会找来,伤口不算严重。”
他征战沙场那几年,受过的伤数不胜数,今日这点伤,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但若是刚刚那支箭射中了她,以那箭的劲道和位置,她必死无疑。
想到这儿,他一阵后怕。
权明赫缓缓坐下,将一半的身子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小心地避开受伤的位置。
“我的身上有金疮药,是胡太医专门给我配置的。”
沈毓凝赶忙蹲在他旁边,看着那支箭,犹豫道:“若要抹药,你这箭……”
“帮我拔下来。”
权明赫看着她,目光带着信任和鼓励。
沈毓凝咬着下唇,面露难色:“我从来没做过……”
权明赫微微牵动嘴角,声线不自觉地温柔了些:“别怕,把我衣裳脱了,快速拔掉,上药,就行。”
然后他又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姩姩若是不敢,是要眼睁睁看着我流血而亡吗?”
沈毓凝望着他,目光似被伤口牢牢锁住。
片刻后,缓缓抬手,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他褪去衣衫。
随着衣物的滑落,他精壮的身躯逐渐展露,狰狞的伤口突兀地呈现在眼前。
沈毓凝盯着伤口,眼神瞬间变得迷离,脑海中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翻搅,一些模糊的片段如破碎的光影般快速闪过。
那些画面影影绰绰,让她的心猛地揪紧。
“啊!”
她忍不住轻呼出声,一阵剧痛袭来。
她双手撑着头,五官因痛苦皱在一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权明赫转头看向她:“怎么了,害怕吗?”
沈毓凝强忍着头痛,努力缓了一会儿,那阵剧痛才渐渐退去。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没.....没有。”
沈毓凝咬了咬牙,伸出手抓住箭矢,憋着一口气,猛地用力一拔。
权明赫只觉一阵剧痛袭来,他不能让她更加紧张,于是咬着牙,强忍着痛,愣是没发出任何声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不受控制地滚落。
箭矢终于被拔了出来,殷红的鲜血流出。
沈毓凝不敢有丝毫耽搁,拿起金疮药,倒在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权明赫伸手撕下衣袖的一截,递给沈毓凝。
沈毓凝接过布料,细心地为他包扎伤口。
她的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丝慌乱。
等一切处理完毕,沈毓凝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抚摸上包扎好的伤口位置。
轻声问道:“你以前这里也受过伤?”
她知道权明赫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那是他征战沙场留下的印记。
可刚刚脑海中闪过的那些片段里,他似乎在同样的位置受过伤,而且绝非是因为打仗。
难道,这些突然闪过的片段,是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以前权明赫也救过她?
所以今日的刺杀,触发了她以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