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知道求饶是不行了,而且他估计地下室一定有红外摄像头,哪怕没有光亮,也能看清的那一种。
宋玥一定很想要看自己害怕,甚至可怜兮兮求她放过自己的样子。
这……挺难为情的。
而且问题是,他是真的有点害怕啊。
这是他一直不愿提及的痛。
他的生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去做了别人的金龟婿,至于生母,也在他刚上初中的时候,就抛下了他。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放学之后,他满心欢喜地回家,却被告知房子已经被母亲卖给了别人。
江照不相信,想要闯进去,但现房主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江照知道,大概率是真的,母亲早就有了预兆。
经常看着他发呆,随后脸就被眼泪糊满,有些疯癫的喃喃自语。
说要不是有他,自己早就改嫁了,也不用一个人辛苦养着他,他就是个累赘、拖油瓶之类的。
说他夺走了一个女孩最珍贵的青春。
从那之后,江照更乖了,但并没有改变母亲心里早就打定的主意。
经常好几天不回家,连钱也不给江照留。
终于在不久之后,想要彻底一刀两断了。
江照打母亲电话也打不通,他无处可去,只能在街上游荡。
随着时间推移,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就连路灯也渐渐熄了,他只能看到天上圆月和满天星斗发出的微弱的光。
他一个人缩在路边,没有哭,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四周的黑暗,捏紧了拳头。
自那天之后,他对黑暗就有了深深的恐惧。
……
现在被关在这里,江照也没有办法,这的确是他做的不对,而且和病娇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他摸索着找到一张沙发,半躺了上去。
在宋玥的视角看去,就好像被欺负的小狗,委屈地缩成一团。
很可爱。
她有点不忍心,但又很喜欢江照现在的样子,于是她决定继续观察观察,要是江照不讨厌的话,以后可以继续。
反正惩罚他的借口什么的,总能找到的。
宋玥心情极好,但江照却不那么好。
他怕黑这件事,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已经克服了。
就像之前和萧晚风一起走过没有路灯的路,或者是背着宋玥一起走过回家的路,他也不害怕。
但他现在知道了,不是他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只是当初,他不是孤身一人。
而且走的还是回家的路。
有着明确的方向,内心应该是开心的吧。
可现在,这偌大的黑暗当中,只有他一人。
不知不觉间,他的超忆症开始发力了。
那是上天馈赠的副作用。
曾经那个小小少年在街上遭受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回荡。
孤独和恐惧在他心底蔓延,当初被人看不起、被流浪汉欺负的样子,也都历历在目。
这是他压抑了十几年的,最触及灵魂的无助。
他无法忘却,关于这段最不堪的过往的回忆,在此刻轰然爆发。
江照蜷缩在沙发上的身体开始发抖,这种生理现象,他根本无法控制。
抖着抖着,他就捂住脑袋,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坚强的,但其实,竟也如此脆弱。
透过红外摄像头观察一切的宋玥察觉到江照身上的变化,心里咯噔一声,就急忙往地下室跑去了。
这其中,发生了一些她没能预料到的事情。
她好像有点后悔了。
……
嘎吱——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微弱的光线洒进漆黑的房间,可江照甚至没有往这些光亮处看过,哪怕一眼。
宋玥小跑到江照身边,哪怕因为光线不好,膝盖磕在桌上,她也哼都没哼一声。
她伸出手,紧紧抱着颤抖的江照,声音急切。
“江照,你怎么了?我在,我在,别怕,我以后再也不关你了。”
但江照沦陷在回忆中,已经听不见她说的什么了。
宋玥将他紧紧抱住,感受着对方颤抖的身躯,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被撕碎了。
她后悔了。
要是她没有这个恶趣味,那江照也就不会这样了。
她不知道,自家小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江照现在很痛苦。
她脸上也出现泪痕,声音哽咽:“对不起,江照,你醒来好不好,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江照依旧什么都听不见,拳头渐渐捏紧,曾经的那些痛苦几乎要将他摧垮。
宋玥握住了他的手。
“别怕,我一直在,我陪着你好不好?”
她抱住江照的力道渐渐加剧,双眼被泪水糊住,视物有些朦胧。
在这朦胧之间,她贴了上去,把江照深深的吻住。
复杂的情感在其中交织,两人之间的动作加剧,江照也渐渐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他的理智渐渐回归,只是双目依旧朦胧,好像看到的是曾经跌跌撞撞走过的春夏秋冬。
他也抱住宋玥,感受着对方温热的体温,方才觉得有些安心。
眸中眼泪再次划下,他声音哽咽:“可以……不离开吗?”
“不要只留我一个人。”
宋玥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抱紧在怀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承诺:“乖,江照,乖,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永远不会……丢下你,乖,别哭,乖。”
……
时值傍晚,天边已经出现了一轮淡淡的弦月,在这间漆黑的地下室内,宋玥第一次体会到江照内心深处如此深邃的痛苦。
两颗心再度靠近。
……
话分两头。
林家骏从医院出来,身上、头上,都被厚厚的纱布缠满。
这还是工作人员给他叫的救护车,其他目睹这一切的人,没有一个帮忙的。
至于报警是不可能报警的,天华集团和这件事有瓜葛,他们还不想给自己惹腥。
从医院出来之后,林家骏宛若一条丧家之犬,在街上游荡,他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或者说,他其实还沉浸在先前被林家栋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幻痛下。
那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那全然没办法反抗,只能被动承受的样子,让他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