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京的冷笑丝毫未减：“董德向来唯宁王马首是瞻，有他钉在转运司，陆贸才不至于完全被怀忠靖南两侯掌控……但现在，陈朝接任，转运司自上而下将成铁桶一块，谁都难以插手进去。而董德……武事阁好是好，位置也高，但一个文臣去武事阁，只怕没什么威望和话语权。说实话，宁王此次是丢了里子，只得找回些面子罢了。”
林望京沉吟道：“南安侯是何反应？有何要交代的吗？”
中年谋士应道：“侯爷倒是没有太大反应，似乎宁王的应对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侯爷说，宁王历来都是稳妥为要，求的是一个平衡，冒不得什么风险。他的性子早就被两阁中的重臣摸透了，所以怀忠侯等才敢联合淮国公兵出险招，施压广闽郡。只是，宁王这次一退让，必定会让本来中立的一部分人生出一些本不该有的心思。我们会艰难很多，必需要借助五岛和惠通线庄、甚至皇城的势力，才能推动海贸策往下走。南安侯说，宁王退，我们不退。”
“说得好！”林望京点点头，对中年谋士的话语表示认同，“南安侯的腰板从来都是硬的，弯不下来。想必，忠勇伯那边也是要执意去建海军的，军人出身，有一分的机会，他都会倾尽所有豪赌一场。”林望京由衷地赞了一句，接着话风一转，“反观那位，说得委婉一些，是稳重。说得直白一些，是……”
林望京话音将落未落之际，另一间房内，林立霍然睁开眼睛，眼中原先的浑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瑕的清明！
在林立的体内，充实的魂力盈满而溢，朝体外勃然迸发！苏木坐在旁边，饶是荒皇之阶，也不由地紧守心神，以防魂魄受这股生机勃勃的魂力影响。
此刻的林立，神力随着魂力的增长，也在节节攀升。
荒师中阶，荒师高阶，直至最后已经隐隐触碰到那个更高的门槛，林立才堪堪停了下来。荒王境界，非不能也，实不为也。一则是此次是因祸得福，平白获得了以前宁缺残留的魂气，并不是由自身苦练而成，一蹴而就容易根基不稳。二则是之前掌握的“移魂换魄”秘术序列已然完整，等到突破之际，可以尝试着用其他秘药来觉醒另一序列的魂系秘术。
之前暗淡无比的几颗高级魂神晶已化成粉末，林立轻舒一口气，平稳一下心情以及境界，以手撑着床沿，缓缓地坐了起来。
然后他隐隐听到邻间传来林望京无比冷然的声音。
“说得直白一些，便是……”
“中庸！”
林立愣了一愣，也不知林望京究竟说的是何事，针对的是何人。他很少听到林望京如此失态如此失望的话语。
林立醒了，中年谋士告辞离去了，但雨仍在继续下着。
将近一个时展后，林家宅子前的那辆陆行车已经停回南安侯府的侧门前。中年谋士撑伞走进门时，恰巧见了平日里侍侯柳影的女婢。
中年谋士的眉毛动了动，心里想着，真是凑巧，凑巧地有些刻意了。
“这般大雨，先生怎么还在外奔波？可别淋坏了身子。”女婢躬身一礼，娇声问道。
中年谋士知道女婢想知道的是什么。微微一笑道：“都是坐在车里，不打紧的。再说有些事情耽误不得，林望京司首与林立公子这两日便要启程回韶昌城了。”
“哦？先生是去看林立公子了？”女婢假装诧异，明知故间。
中年谋士心中暗笑，他今日要去哪里，想必柳影早就打听清楚了，才会刻意让女婢在这里候着。中年谋士当下也不拆穿，顺着话头道：“嗯，也算是探望吧，毕竟林柳两家是通家之好。令人欣慰的是，林立公子今日终于醒了……”
“啊！”女婢闪烁着明亮的眼睛，眼睛中充盈着惊喜，“是真的吗？太好了，奴婢得赶快告诉小姐去……”
得，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中年谋士笑着摇了摇头。
柳影还是习惯在湖亭旁的小楼上，倚在窗旁。七月的雨星星点点洒在湖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像是伤痕，转瞬即无。湖上的荷叶在雨幕中被滋润地很是娇艳，湖风拂过，荷茎弯弯，像是江南女子婀娜的身姿。但此刻的柳影似乎没有赏雨景的心情，眼神像是云雾，漫无目的，没有焦点。
女婢小乔匆匆穿过长长的游廊，绣花鞋踏上小楼的阶梯，发出极有节奏的“哒哒”声，声音持续了一小会儿，终于来到柳影的跟前。小乔的声音中有些轻微的喘气：“小姐，林立公子他……”
柳影螓首转动，没有焦点的眼神渐渐聚拢。
“醒了！”
半晌无言，唯有雨声，在小楼外嘀嗒依旧。
良久，雨天中郁结的心情似是舒畅了些许，柳影语气中也带了丝久违的欣愉，仿佛雨过天晴后空气中的那股清新。
“醒了……挺好的呢。这样，之后我去韶昌城的日子，许是就不会那么无趣……·”
“就只是为了有趣吗，”小乔低声咕哝道，“小姐口是心非……”
虽然小声，但柳影还是听到了。没有寻常女子惯有的羞恼，只是一笑，捉弄地伸出莹莹玉指，轻轻点了点小乔光洁的额头。
而后再度转首，看向窗外，将被风吹乱的几丝秀发优雅地拢在脑后。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影轻声念起林立在红楼作的那首词，“小乔，他写这首词的时候，恰逢离开韶昌将上南州，写的应该便是红楼头牌林幼薇。你说，明日离开南州返程韶昌之时，如果他念起这首词，想的，又会是谁？”
小乔歪着头，看着自家小姐的黄色长裙在风中舞动，像是一个仙子在雨幕中踏雨而来，迎风而立。小乔想了一下，没有回答。不知是没有答案，还是答案早就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