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侯哈哈一声长笑,站起来朝忠国公的床榻方向欠身一礼,扬声说道:“国公恩德,念五岛总督过往之功绩,对五岛近年来的跋扈之举一再宽容。然五岛总督却并未体会国公之良苦用心,反而变本加厉,不知悔改!终于做出私通广闽郡,密养海寇这等悖逆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臣建议,应当择一良将,集结各路水军,剿灭四寇,荡清东海,收回五岛,还东海一片清明!”
“若能集结八路水军,则末将方才所提的两重顾虑何需再虑!”古姓将领慨然将案桌指的“砰”的一声响,昂然说道,大有一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势。一切的阴谋诡计,用间使诈,在泱泱八万水军面前,都将无所遁形,作用微乎其微!
“哈哈,古将军忠勇可嘉,真虎将也!”东华侯开始表明立场。
这时,古姓将领之后的另一名水军将领卢俊忽地有些坐立不安,环首四顾,发现周边有数名同僚也是惊疑不定,眼神飘忽。卢俊猛地一咬牙,站了起来,朝着东华侯欠身一礼道:“东华侯,我第八水军可是驻守于原鲁郡青城湾,一向是抵御渤海散乱海寇的中坚力量。毕竟东海四大寇只是整合了其海域周边的郡寇而已,并无瑕涉及渤海。然则我第八军若是南下东海,后防空虚之下,怕是渤海那些不成气候的海寇有趁机联合坐大的可能啊!甚至,直隶三郡那边或许还会有人看到缝隙,暗中助海寇成事……到时不测之下后院起火,我第八军就真成了青城罪人了……”
第六军将领眼见有人起了头,暗中松了一口气,顿时也起身接着道:“东华侯,末将这边也是两头为难啊。第六军自成立伊始,可是一直处于内陆江河,极少出海,更少参与海战,全无海战经验。若冒然合力出战,只怕心有余而为不足,拖了大局后腿……”
“咔!”宋四清脆地咬碎一颗花生米,心中发出一声冷笑。五岛这次连他也瞒着,摆了他天大的一道,让他之前对五岛的心血都付之一炬,夺嫡上对比老二已是稳落下风。要说他对五岛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但要他此时改变立场去支持老二,他也落不下这脸,再说老二也不会念他的情。他现在只是忽然幸灾乐祸的发现,即便他老四不扯后腿,即便他老二有大义在手,但要做成一件大事,也是有着诸般阻力的。苏浙郡想要发起一场战争,那些有利益可得的世家,会强硬地叫嚣着往前冲,摆出一副为国捐躯舍我其谁的态度。但那些无利亦无损的世家,会冷漠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棱两可的态度。而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世家,就如第六军、第八军的将领就会愁眉苦脸地往后缩,用那些难以反驳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
就像是一根绳,有人往前扯,有人不出力,有人向后拉,或许某一天……嘶的一下,绳子就断了。
这就是苏浙郡权利场的现实。
二哥啊,四弟现在唯一赢你的希望,就是袖手看你打上这场浙郡十多年不遇的战争,然后等待你……打输它。只有这样,只能这样啊。虽然希望极其渺茫,但宁锦这个人……我是了解的。有些事情,或许实际上并没有看上去得那么容易呢。四弟我可是拭目以待的很……
“咳咳咳……”几声急促的咳嗽声从帷幕后的床榻中响起,顿时惊醒了沉思中的宋四,也让厅内的众臣一并抬首望去,然而接下来帷幕后又陷入了一片沉寂,忠国公在这儿声突如其来的咳嗽后,并未再发出一言一语。
可有一个人却从忠国公这沙哑沉重的咳嗽声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苏浙郡赤衣卫统领周洲,作为忠国公最忠诚的一条狗,一直是最能揣摩忠国公心意的人。忠国公的这几声咳嗽很有讲究,早不咳,晚不咳,偏偏是在两位将领表达了反对意见的时候咳,这就大有深意了。
周洲知道,忠国公行将就木,但是一个人,一个居于高位的人,在即将消逝于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想要留下一些东西的。或者说,是想证明一些东西的。前两代的忠国公,一个留下了泰陵公议这份百年之耻,一个在位几十年碌碌无为。唯有现今的忠国公宋勉,袭爵之后先是扩张海域荡清东海,一举拿下五岛,后续又迁移血农,借助源血为苏浙郡创造了无数的收益,可以说是雄才大略。但想必在临终之前,他是不想看到五岛独立于苏浙郡之外的,不然,那他之前的一番拼搏不就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忠国公咳了几声。
所以,他周洲作为忠国公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必须将主公的一些不愿意公之于众的隐秘心思给落到实处。
于是,周洲朝着卢俊说了一句:“卢将军果然真豪杰也,时刻不忘青城湾之安危。知道的,都明白卢将军是心怀一城百姓,公心可嘉。不知道的,还以为卢将军在青城湾哪处私设有盐场,怕海寇趁后防空虚前来坏事呢。”
这一句话一出,卢俊冷汗当即就流了下来。别人说的话无论真假,他都可以当作放屁,但眼前这位赤衣卫首领说的话,即便是假的,都无人敢不当一回事。何况,方才周洲所言,并不是无端臆测的虚言,而是煞有其事!他卢俊私下里与几个小世家偷偷在青城湾某处设有几个小盐场,偷贩私盐!这事情他以为做得隐秘至极,没想到一直都在赤衣卫的眼皮底下!
卢俊只得支支吾吾应道:“知我者,还得是周统领也。我卢俊一生之中,不说全无半点私心,但是我敢说,苏浙郡的利益我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我水军八千,只需留守一千,末将便敢保证,渤海断无海寇胆敢侵袭青城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