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人扶着梅宫雪重新起来时,梅砚君昨天刚给她做的那身新衣已经被泥泞的雪水弄脏了。
原本满身怒气的梅长恭也是一顿,他分明没用多大力气,人怎么就一下滑倒了?
他便指着梅宫雪怒声斥道,“你不要在那里假摔,装什么可怜!”
然而,当他迎上梅宫雪那双如寒冰般的眸子时,突然又是一阵心虚。
还没等梅宫雪出言,旁边的梅砚君便直接给了梅长恭一拳,“你胡说什么?看不到地上的冰雹有多滑吗?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他赶紧回过头去查看梅宫雪身上的伤势,后脑勺果然肿起了一个大包。
梅砚君还要训斥梅长恭之时,就听院中传来了梅香寒的声音。
“二哥!”
那娇柔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焦急。
梅宫雪一皱眉,就见梅香寒在下人的搀扶下,急匆匆地从府里追了出来。
下台阶时,一个脚滑扭到了,都没顾得上喊痛,在看到一身狼狈的梅宫雪后,立刻歉意地流下了眼泪。
“姐姐,你别怪三哥,都是我不好!”
她刚刚走得太快,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梅砚君赶紧过去给她拍背顺气,还不忘训斥一旁的丫鬟,“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给小姐披件外衣?”
一脸怒容的梅长恭看到她追着出来后,也立刻过去,“你这么急着出来干什么?刚才是不是崴着脚了?”
梅香寒只是摇头,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推开其他人来到梅宫雪面前。
“姐,你的头没事吧?我知道三哥他是冲动了些,但你别怪他!都是因为我这两天心情不好,就是怕他想多了,我才不肯多说。而小娥她也是因为关心我,才说了两句不该说的,二哥他便误会了!你的头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
见她丝毫不顾及自己,却先惦记着梅宫雪,一旁的梅砚君和梅长恭都面露不忍,他们都下意识看向了梅宫雪。
见梅宫雪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们便很是不满,觉得她也太过冷漠了!
梅香寒都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出来解释了,不就是怕她受委屈吗?她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还有一点当姐姐的样子吗?
梅长恭心中刚刚因为梅香寒的求情而压下去的火气,此时“噌”一下的又冒了起来,劈头盖脸道:
“梅宫雪,你少在那里道貌岸然地装清高!之前,我还以为你是成熟了,结果这才过了两天,你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你说清楚,之前是不是偷偷去见了季云初?到底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阿香听你的话给他弹了《幽兰调》后,居然被他训斥了?这一切是你在背后捣鬼吧!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季云初?就这么缺男人啊!他可是你妹夫!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亲姐姐?”
他说这些话时,梅砚君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拦着,只是责备般地数落了梅长恭一句,“你吼这么大声做什么?再吓着小雪!”
梅宫雪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面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道:
“我说过我对季云初已经死心了,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从来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以后更不会!而且我的亲事都已经定了,你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完,她便麻木地走上了石阶。
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梅宫雪那干瘦的身影缓缓跨过了那道朱漆匾额下的大门,孤单又平静的身影,竟给人一种天地之大,却早有无她容身之处的悲凉之感。
还有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梅长恭和梅香寒更是一惊,“二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梅砚君的视线这才从梅宫雪的方向移开,心口一痛,沉默片刻道:“进去再说!”
等回了大厅,温暖的炭火烤着,驱散了众人身上的寒气。
最焦急的似乎是梅香寒,她就坐在梅砚君身旁,真要问清这是怎么回事。
梅砚君则宠溺地拍拍她,“哥不是答应过你,绝不允许季云初移情别恋吗?放心,你姐姐会在你之前嫁出去的!”
然后又说了几句安抚她的话,便让人先将她送回房间了。
屋中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梅长恭这才开口,“二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小雪要嫁给谁?这么快就决定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对方人品才貌怎么样,你都查清了吗?”
梅砚君端起桌上的热茶道:“是周赴!”
梅长恭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直接拍桌而起,“怎么会是他?开玩笑吧,你居然把小雪嫁给那种人渣!不要说我了,大哥他也不会同意的!”
梅砚君却淡淡地来了一句,“这件事情就是我和大哥商议好的。”
梅长恭简直惊呆了,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转不过来,直接抢过梅砚君手中的茶杯猛地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这么大的事儿,你们怎么不和我商议一下?而且居然是周赴,你们对得起爹吗?你们…你们两个怎么能这么大逆不道?”
爹当年宁可冒着风险上战场,都坚决不肯屈服于宁王,不愿让梅宫雪沦为棋子。
“住口!”
梅砚君一脸阴沉地盯着面前的梅长恭,他平日里看着脾气很好,可是很少发这么大火的。
梅长恭心里其实也是怕这个二哥的,立刻闭了嘴。
梅砚君终究还是长长叹息一声,有些疲惫道:“三弟,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些年自从爹去世,族里的光景便大不如从前,虽然宁王曾是爹的政敌,但为了侯府的日后,我们也只能被迫做出一些牺牲。”
梅长恭心惊,这说白了,不还是卖女求荣吗?
梅砚君自然也清楚,所以不管是他还是大哥,其实都在装糊涂。
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了,那就不体面了!
他只得换一种说法劝这个不开窍的弟弟,“小雪她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可她什么条件难道你不清楚?本就是嫁过人的,嫁的还是个太监,再加上她身上那些伤肯定也是要留疤的,你说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可是…”梅长恭心里很纠结,明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梅砚君想起了爹之前对他们兄弟的嘱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只道:
“说到底,周赴毕竟也是堂堂正六品官员,以咱们小雪现在的条件嫁过去,那都是高攀了!估计她心里也巴不得有这样的好姻缘!”
刚刚在府门前,梅宫雪不就亲口答应这门婚事了!
梅长恭觉得更加气愤,他这个妹妹啊,真是自甘下贱,竟丝毫没有侯府的风骨。
“好,那就随她去嫁!”
梅长恭口中是这样说,可心底的某处重担却是忽地一轻。